蔡邕花白的眉毛緊緊蹙起,臉上露出復雜至極的神色,有痛心,有惋惜,更有深深的無奈,他低聲嘆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他……那個鄧安……可惜了,竟淪落至斯,為虎作倀……”
父親的確認,像一盆冷水,澆滅了蔡琰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真的是他!那個她曾暗暗想象過的才華橫溢的少年,竟然真的是董卓麾下,參與這等暴行的劊子手!
巨大的失望和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涌上心頭,讓她幾乎要放下車簾,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馬車緩緩駛過,距離鄧安更近一些的剎那,或許是角度變換,或許是冥冥中的感應,蔡琰的目光,再次捕捉到了那個少年軍官的側臉。
他依舊保持著挺直脊背的姿勢,握著滴血鋼刀的手穩定得可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剛才殺死的只是一只雞犬。
但是……蔡琰的目光敏銳地定格在他的眼角。
那里,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與周圍血污汗漬不同的濕潤痕跡,雖然迅速被風干,但在那一瞬間的光線下,依稀反射出一點微光。
而且,他緊抿的嘴唇邊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盡管他立刻用牙齒咬住,強行壓制了下去。
他……在哭?
雖然沒有任何聲音,雖然那痕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蔡琰確信自己看到了。
那一閃而逝的、被強行扼殺的痛苦痕跡,與眼前這冷酷屠殺的場景形成了無比尖銳的矛盾。
蔡琰的心猛地被揪緊了。
他為何流淚?是迫不得已?是心中有愧?還是……他也痛苦于此?
父親說他淪落至斯,為虎作倀……可若真是心甘情愿的劊子手,又怎會在這無人注意的角落,流下那不易察覺的淚水?
理解?不,她無法理解為何要對手無寸鐵的無辜者揮刀。
不理解?可那滴眼淚,那強裝的鎮定下泄露出的痛苦,又如此真實。
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在蔡琰心中交織翻騰,最初純粹的失望和憤怒,被這意外的發現攪亂了。
她看著那個浴血少年的身影在馬車駛過后逐漸變小,心中留下的不再只是一個“助紂為虐”的扁平形象,而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痛苦和未解之謎的剪影。
她輕輕放下車簾,將外面那血腥的殺戮場和那個矛盾的少年一同隔絕,但心緒卻再也無法平靜。
而刑場中央,鄧安緩緩將環首刀還給了那名親兵,對著目光灼灼的董旻抱拳一禮,聲音沙啞卻平穩:
“元逸……幸不辱命。”
他調轉馬頭,回到隊列中,自始至終,沒有再看那尸橫遍野的刑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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