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利刃破開血肉、切斷生機的聲音,是如此的沉悶而清晰,仿佛直接在鄧安的靈魂深處響起。
時間,在這一刻真正靜止了。
伍孚前沖的動作猛地一滯,他難以置信地、艱難地回過頭,目光越過呂布鐵鉗般的手,死死盯住了身后那個一臉茫然、握著滴血刀柄的少年。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憤怒、痛苦,還有一絲……被同類背叛的深深愕然。
董卓驚魂未定,一把推開懷中的宮女,肥胖的臉上先是驚怒,隨即看到伍孚被一個突然殺出的“自己人”從背后刺穿,瞬間轉化為一種暴戾的狂喜和找到發泄口的猙獰。
他指著伍孚,厲聲喝問:“汝欲反邪?!”
伍孚口中溢出鮮血,卻用盡最后力氣,昂首怒目,聲音嘶啞卻如同金鐵交鳴,震撼著整個大殿,也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鄧安的心上:
“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恨不得磔裂奸賊于都市,以謝天地?。 ?/p>
言畢,他怒目圓睜,氣絕身亡,身體卻依舊被呂布架著,不曾倒下。
鄧安呆呆地看著伍孚那死不瞑目的雙眼,那里面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有未能誅殺國賊的滔天遺恨。
這與他前世在書本上讀到的“忠義”完全不同,這是活生生的、用生命踐行的、足以驚天地泣鬼魂的剛烈!相比之下,他剛才那背后一刀,是何等的卑劣、何等的齷齪!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順著刀柄流淌到他的手上,那是伍孚的血。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的惡心感從胃里翻涌上來,讓他幾乎要嘔吐。他殺人了。他親手殺了一個……忠臣?一個義士?一個在歷史上留下壯烈一筆的英雄?
他感覺自己握著的不是刀柄,而是一條滾燙的、正在死去的生命。前世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道德觀、是非觀,在這粘稠的鮮血面前,轟然倒塌,碎成齏粉。
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就在他道德崩潰的邊緣,董卓那如同破鑼般的大笑聲響徹殿宇:“哈哈哈!好!殺得好??!”
他從胡床上站起身,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腥風走到鄧安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鄧安瘦小的肩膀上,那巨大的力道幾乎讓他癱軟在地。
“好小子!機敏!忠勇!是咱西涼軍的好兒郎!”董卓環顧左右,對著那些驚魂未定的將領和甲士大聲道,“看看!連個娃娃都知道護衛咱家!比你們這些廢物反應還快!”
周圍的西涼將領紛紛附和,投來混雜著驚訝、贊許,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的目光。這些目光如同針一樣扎在鄧安身上。
他在為虎作倀,他手上沾著義士的血,卻得到了惡魔的夸獎和“同袍”的認可。強烈的內疚感、負罪感和這種荒誕的“榮譽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近乎崩潰的落差,讓他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或者……徹底消失。
為什么?為什么在那一瞬間,他下意識的選擇不是愣住,不是逃跑,甚至不是幫伍孚,而是……
如此果決地、從背后給了伍孚一刀?他明明只是個普通的現代人,連殺雞都不敢看!難道穿越而來,在生存的壓力下,在目睹了那么多黑暗后,他內心深處潛藏的,竟然是如此冷血、如此善于審時度勢、甚至不惜踐踏一切底線以求自保的陰暗面嗎?
這個陌生的、可怕的自己,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當啷”一聲,染血的環首刀從他顫抖的、失去力氣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站在那里,在董卓的大笑聲和西涼軍的稱贊聲中,在伍孚兀自圓瞪的怒目注視下,在手上尚未干涸的溫熱血液的觸感中,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他活下來了。
用他最不齒的方式,背叛了良知,贏得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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