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極度疲憊,每一個關節都在呻吟,大腿的傷處被杜夔找來的一些草藥敷上,傳來清涼的刺痛感。但精神卻異常清醒。
他終于離開了。
離開了那充斥著血腥、掠奪、欺詐和無窮無盡壓抑的西涼軍。
不再需要對著董旻、董卓之流強顏歡笑,不再需要眼睜睜看著無辜者倒在屠刀下而無力阻止,不再需要背負著“屠城幫兇”、“伍孚殺手”的污名受人唾棄。
一種巨大的、近乎虛脫的解放感包裹著他。就像溺水之人終于掙扎著浮出水面,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哪怕這空氣依舊冰冷,帶著未知的風險。
但解放之后,是更深的茫然與不安。
前路何在?
董卓必然暴怒,天下通緝。
關東聯軍各懷鬼胎,難以依靠。
自己如今,不過是個逃亡少年,身邊僅有寥寥數人。
王越師父武功超絕,杜夔大家學識淵博,程咬金、張清勇武忠誠,吳老三忠心可靠……
可他們,如今都與自己綁在了一起,成了命運與共的伙伴,也成了自己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自己能帶他們走向何方?在這亂世之中,何處才是安身立命之所?
又該如何在這豪強林立的夾縫中,生存下去,乃至……實現心中那一點點或許不切實際的野望?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窗前,清冷如霜。窗外傳來隱約的蟲鳴,和平輿城夜晚特有的、相對安寧的寂靜。
這與洛陽的沖天火光、西遷路上的哭嚎遍野,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反而讓鄧安感到一種不真實的心悸。
他翻了個身,看向睡在對面榻上、已然鼾聲如雷的程咬金,以及靠坐在門邊、懷抱長槍閉目養神卻依舊保持著一絲警覺的張清。又想到在隔壁房間安歇的王越、杜夔和吳老三。
這些人,因為各種原因,如今都聚在了自己身邊。
信任他,追隨他,或者說,與他一同漂泊。
一種奇特的、沉甸甸的暖流,混雜著對未來的憂慮,在他心中交織涌動。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需要守護的伙伴,也有了必須前行的理由。
解放的快意漸漸沉淀,化作了對未知前路的鄭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后,必須走下去的堅定。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無論如何,他總算暫時離開了那個巨大的牢籠。接下來的路,再難,也是他自己選的路。鄧安也必須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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