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平整的公路,只有被野獸和樵夫踩出的、蜿蜒崎嶇的獸徑。
沒有路燈,只有偶爾透過厚重云層灑下的、清冷凄涼的月光,以及遠處山林中不知名野獸泛著綠光的眼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空氣中彌漫著腐殖土、野獸糞便以及某種野花混合的、原始而陌生的氣息。
有一次,他們在一片密林中穿行,驚起了一群棲息的黑鴉,“呱呱”的叫聲在寂靜的山谷中回蕩,嚇得鄧安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還有一次,涉過一條齊腰深的冰冷溪流,湍急的水流幾乎將他和馬匹沖倒,刺骨的寒意讓他牙齒打顫,上岸后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食物更是簡陋到了極致。
干硬的麥餅需要用唾液慢慢軟化才能下咽,偶爾程咬金用簡陋的陷阱捕到一只野兔或山雞,便是無上的美味。
沒有鹽,沒有調料,烤熟的肉帶著一股腥膻,但饑餓驅使下,也顧不得許多,狼吞虎咽,只為補充消耗殆盡的體力。
張清始終沉默,他的騎術最好,眼神也最銳利,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動靜,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守護在鄧安側翼。
程咬金則時不時插科打諢,講些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渾話或演義故事,試圖驅散這凝重的氣氛,盡管他的大嗓門往往被鄧安用眼神制止。
鄧安咬著牙,一聲不吭地忍受著這一切。
身體的痛苦達到了極限,精神卻因為那斬斷過去、掌握自身命運的決絕行動而異常清醒,甚至帶著一種自虐般的快感。
每一次肌肉的酸痛,每一次寒風的侵襲,都在提醒他,他不再是那個被迫屈從的西涼都尉,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這該死的世道抗爭!
果真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趴在馬背上,看著前方蜿蜒似乎永無盡頭的山路,看著張清挺拔而警惕的背影,聽著程咬金粗重的喘息和偶爾低沉的咒罵。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撐下去!撐到平輿!撐到……能稍微喘口氣的地方!
鄧安、張清、程咬金三人如同水滴匯入江河,消失在崤山以東的茫茫山野之中。
然而,他們投下的這顆石子,卻在已然渾濁不堪的天下局勢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酸棗聯(lián)軍大營,中軍大帳。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酒肉香氣混雜。以袁紹為首的關東諸侯們,依舊延續(xù)著多日來的“傳統(tǒng)”,宴飲高會。仿佛數(shù)百里外洛陽的焦土、西遷路上的血淚,都與這帳中的歌舞升平毫無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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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高踞主位,面帶矜持笑意,正與身旁的河內太守王匡談論著某地出土的古玉。
曹操坐于下首,自飲自酌,眉宇間隱有郁結之色。
其余如劉岱、張邈、孔伷等人,或談笑風生,或醉眼朦朧。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統(tǒng)領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進了大帳,也顧不得禮儀,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一路疾馳而嘶啞變調:
“報——!緊急軍情!董卓之弟、左將軍董旻,于三日前,在遷都隊伍宿營之地,被、被其麾下騎都尉鄧安,設計斬殺!鄧安及其兩名親隨已然叛逃,不知所蹤!”
“哐當!”
不知是誰手中的酒杯失手跌落,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