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哄笑著散去,但投向鄧安的目光,已與往日截然不同。
鄧安坐回他那張破木板前,攤開需要記錄的竹簡。
墨跡在眼前晃動(dòng),數(shù)字變得模糊不清。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每一次落筆,都仿佛能感受到刀鋒切入血肉的阻力,能聽到伍孚臨死前那金鐵交鳴般的怒吼。
“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
這聲音在他腦中反復(fù)回響,蓋過了一切喧囂。
他成了他們眼中的“自己人”,卻永遠(yuǎn)成了自己內(nèi)心的“叛徒”。
夜幕降臨,營壘中點(diǎn)燃了篝火,空氣中飄蕩著劣質(zhì)酒水和烤肉的香氣,夾雜著軍漢們更加放肆的喧嘩。
李莽等人果然弄來了酒肉,大肆慶祝營中出了個(gè)“人物”,幾次派人來喚鄧安,都被他以身體不適推脫了。
他蜷縮在自己那個(gè)狹小、陰暗的帳篷角落里,外面慶祝的聲浪越是高漲,他內(nèi)心的惶恐和冰冷就越是深重。
那所謂的“賞金”和錦緞被他隨意丟在角落,如同燙手的山芋。
他閉上眼,就是伍孚怒睜的雙眼;捂住耳朵,就是軍漢們對(duì)“壯舉”的吹噓和董卓那破鑼般的大笑。胃里空空如也,卻絲毫沒有食欲,只有一陣陣的反胃和惡心。
系統(tǒng)提示:【精神壓力閾值超過85%。建議宿主進(jìn)行心理疏導(dǎo),否則可能影響判斷力及身體健康。】
心理疏導(dǎo)?鄧安慘然一笑。
誰來疏導(dǎo)?誰能理解一個(gè)來自和平年代的靈魂,被迫手刃一位歷史留名的忠臣后,所承受的撕裂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穿越者所謂的“上帝視角”是何等的可笑和脆弱。
當(dāng)被真正卷入歷史的洪流,面對(duì)血淋淋的現(xiàn)實(shí)和殘酷的生存抉擇時(shí),那些來自未來的知識(shí),非但不是護(hù)身符,反而成了加重痛苦的枷鎖。
明天……
明天,他就要穿著這身“榮耀”的官服,站在文武百官面前,接受那沾血的表彰,承受那些真正忠臣義士的鄙夷和憤怒。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這一夜,慶祝的喧囂直至深夜才漸漸平息。
而鄧安在帳篷的角落里,睜著空洞的雙眼,在無盡的惶恐和自我拷問中,煎熬地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那將不是晨曦,而是另一場公開處刑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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