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情緒似乎不錯,楊柳順勢問道,語氣輕松得像是在拉家常:“對了,你這車也是租的吧?我看是本地牌照。你們外國人在中國開車,也需要像我們一樣從頭開始考駕照嗎?”
萊昂的視線重新落回膝上的地圖,回答得很自然:“不用。持有其他國家的有效駕照,準備好要求的材料,可以申請臨時駕駛許可證?!?/p>
“哦,原來是這樣。”楊柳做恍然大悟狀,點了點頭,“那你這趟旅行準備得可真充分。接下來是打算去阿勒泰滑雪嗎?聽說那里的‘粉雪’特別有名,每年都吸引好多外國游客,就跟瑞士似的?!?/p>
“像瑞士?”萊昂微微怔了一下,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情緒。
他頓了頓,補充道,“是嗎?我計劃去喀什。新疆太大了,自駕會更方便。”
楊柳透過車內后視鏡,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間的遲滯。
她不動聲色,立刻將話題引向新的方向:“是嗎?這么巧,我也要去喀什!那里是南疆重鎮,自古以來就是東西方文明交匯的地方,歷史底蘊特別深厚,一定特別有意思??磥砟銓π陆娴暮芰私獍?!”
然而,萊昂并沒有接這句話。
他重新垂下眼簾,專注地看著手中那份詳盡的紙質地圖,修長的手指在某條路線上輕輕一點,聲音平穩地提醒:“前面,該轉彎了。”
在萊昂精準的導航下,那輛可憐巴巴趴在戈壁里的小車很快出現在視野盡頭。
旭日東升,驅散了夜間刺骨的寒意,昨夜那些如同鬼魅的雅丹群,此刻在金色的陽光下顯露出恢宏而溫暖的橘色調,天地間煥然一新。
唯一不變的,是楊柳那輛依舊紋絲不動的座駕。
她脫下沖鋒衣,和萊昂一同帶著工具走到車前。
萊昂檢查故障時的專注神態,與他端起相機時如出一轍,那是一種全情投入、摒除雜念的專業。他很快做出診斷:“只是爆胎,問題不大,換上備胎就好?!?/p>
說話間萊昂已經脫掉了外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他完全沉浸在更換備胎這項純粹的技術性工作中,每一個動作都精準、高效,帶著工程師般的條理和專注。扳手在他手中穩定地轉動,擰緊螺絲的力度恰到好處。
這種全神貫注讓他暫時降低了對周遭環境的警覺,仿佛世界里只剩下他和這輛需要修復的車。
楊柳在一旁,表面上是盡職的助手,適時遞上合適的工具,或是扶穩輪胎。但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尋找那個稍縱即逝的“碰瓷”時機上。
她的“話癆”屬性此刻火力全開,從新疆的氣候聊到昨晚車子趴窩時的窘態,語速輕快,內容跳躍,試圖用聲音的帷幕,遮蔽她真正的意圖。
就在萊昂擰緊最后一顆螺絲,手臂肌肉微松,身體即將直起的那個臨界點——時機到了。
“爸爸,對不起!”
楊柳閉了閉眼,在心頭默念。
睜開眼睛,她默默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道:“累了吧?實在太感謝你了!喝點水……”
隨著聲音的適時響起,她拿著水瓶,上前一步,姿態關切。
同時,她的腳下仿佛被一塊潛藏的石頭精準地“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