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雪停了。
護國府書房內的炭火燒得并不旺,一絲寒氣從窗縫里鉆進來。
“宮里來人了。”阿七在門外低聲通報。
慕卿潯正在看一份京畿防務圖,聞言,頭也未抬。“讓他進來。”
進來的是個面生的年輕太監,捧著一個拂塵,走路悄無聲息。他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后才不急不緩地開口。
“慕夫人,奴婢奉陛下口諭而來。”
謝緒凌站在一旁,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陛下說,昨夜風雪大,夫人受驚了。護國府乃國之干城,夫人的安危,便是社稷的安危。對于任何意圖不軌之徒,定要嚴查,絕不姑息。”
太監的嗓音又尖又細,每個字都說得清晰無比,卻聽不出一絲情緒。
慕卿潯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用朱筆在地圖上圈出了城南的位置。“有勞公公跑一趟。請轉告陛下,慕卿潯定不辱命。”
“夫人忠心,陛下自然是信得過的。”太監話鋒一轉,向前湊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了,“陛下還說,年關將至,宗親藩王多有回京述職者。朝廷當以和睦為重,宗室顏面,亦是國體。萬不可因一些宵小之輩的胡言亂語,傷了皇親貴胄的和氣。”
書房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炭火偶爾發出一聲輕微的爆裂聲。
這話里有話,既是安撫,也是警告。
查,可以。
但不能牽扯到不該牽扯的人。
慕卿潯終于放下了朱筆,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太監被她看得心里發毛,臉上卻依舊堆著合乎禮儀的假笑。
“奴婢話已帶到,就不打擾夫人辦差了。”他躬身告退,腳步輕快地消失在門外。
門被重新關上。
“他這是在給你上枷鎖。”謝緒凌先開了口,“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一個賭鬼的證詞,動不了李赫。若是鬧大了,丟的是護國府的臉。”
“所以,就當沒發生過?”慕卿urri潯反問。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謝緒凌的表情很嚴肅,“安郡王雖然不管事,但他畢竟是親王。趙王更是圣上的親叔叔,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李赫是廢物,可他背后的這些人不是。為了一個廢物,不值得。”
慕卿潯走到他面前,兩人離得很近。
“謝緒凌,在北境,對付狼群的最好辦法,不是等它們把你包圍。而是當第一頭狼露出獠牙的時候,就打斷它的脊梁骨。”
“可這里是京城,不是北境!這里的狼,穿著官服,戴著烏紗,吃人不見血!”謝緒凌的語調也高了一些,“你動一個李赫,會跳出來一百個人保他。到時候,有罪的也會變成無罪,而你,就是那個挑起事端、構陷宗室的罪人!”
“那又如何?”
慕卿潯的回答很平靜,卻讓謝緒凌啞口無言。
他看著她,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她身體里好像沒有畏懼這種東西。
“我不會直接動他。”慕卿潯轉過身,重新看向那張地圖,“一條瘋狗而已,打死了,它的主人會再養一條。我要的,是那個養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