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寧指間捏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仿佛捏著一塊灼熱的炭。“星火”、“身世”——這兩個詞在她腦中瘋狂沖撞,與陸沉野那句沉重的“叛國嫌疑”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危險的網。
去,還是不去?
理智尖叫著警告,這是赤裸裸的陷阱。但內心深處對真相的渴望,對顧長庚冤屈的義憤,以及對自己這具身體來歷的本能探究,匯成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推著她走向險境。
她不能莽撞。深吸一口氣,她迅速冷靜下來,走到門邊,輕聲喚來了陸沉野安排保護她的一位同志——一位面容沉穩、眼神銳利的年輕人,代號“山鷹”。
“山鷹同志,”她壓低聲音,語速快而清晰,“需要你立刻做兩件事。第一,想辦法確認今天會議期間,部委招待所內部,尤其是負責我們這層樓清潔工作的人員,是否有異常變動或生面孔。第二,明天早上七點三十分,我需要你……”
她詳細交代了自己的計劃和備用方案,包括遠程監視、接應點和緊急情況下的應對措施。山鷹聽得極其認真,偶爾提出細節補充,最后重重點頭:“明白,林同志。保證完成任務。”他身影一閃,便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陰影中。
這一夜,林晚寧幾乎未曾合眼。窗外京市的燈火無法驅散她心頭的陰霾。“星火計劃”究竟是什么?顧長庚舅舅那樣一個滿腔熱忱的科學家,如何會與“叛國”二字扯上關系?秦文淵尋找的“小姑姑”秦念知,又為何會與她容貌相似?這幾個謎團像毒蛇般纏繞著她,讓她心神不寧。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才強迫自己小憩了片刻,養精蓄銳。
次日清晨,寒風卷著未散的晨霧,給京市披上一層灰蒙蒙的紗衣。七點五十分,林晚寧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色棉襖,圍巾裹住了半張臉,獨自一人走進了北海公園。冬日的公園顯得格外空曠寂寥,結著薄冰的湖面反射著慘淡的天光,枯樹枝椏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漪瀾堂臨水而立,朱漆剝落,在肅殺的冬日里透著一股年久失修的頹敗與冷清。
她步履平穩地走到漪瀾堂正門前,恰好八點整。
堂內空無一人,只有穿堂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呼嘯而過。
她沒有急躁,更沒有貿然進入。而是像普通游客一樣,站在門口,似乎是在欣賞湖光山色,實則已將彈幕視覺開啟到極限,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掃描著周圍每一寸空間。視野里,只有幾條來自遠處堅持晨練的老人們散發出的白色或極淡的綠色中立彈幕,內容無非是【今天真冷】、【該回去吃早飯了】之類,并未發現任何帶著明確惡意的紅色彈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除了風聲,依舊寂靜。就在林晚寧開始懷疑對方是否會現身時,一個身影進入了她的視野。那是一個穿著統一制式、卻略顯寬大的深藍色清潔工棉襖的人,戴著幾乎遮住眉眼的棉帽和厚口罩,佝僂著身子,拿著一把長柄掃帚,慢吞吞地掃著堂前平臺上的落葉和塵土。
他的動作遲緩,看起來與公園里任何一位普通的清潔工無異。直到這人掃到林晚寧腳邊不遠處時,既未抬頭,也未停頓,只是用拿著掃帚的手極其輕微地做了一個引導的手勢,方向指向漪瀾堂的側后方,同時,一句含混不清、仿佛被風吹散的低語飄入林晚寧耳中:
“堂后……假山……第三洞。”
聲音沙啞低沉,難以分辨原本音色。說完,這人便維持著那副慵懶佝僂的姿態,慢悠悠地朝著另一個方向掃去,頭頂飄過一行轉瞬即逝的、幾乎與背景噪音無異的灰色彈幕:【指令傳達……交接完成……】
對方果然極其謹慎,連正面接觸都避免,只用這種類似特務接頭的方式傳遞信息。
林晚寧心念電轉,沒有立刻動作。她狀似無意地左右看了看,這才按照指示,不緊不慢地繞向漪瀾堂后方。堂后比前面更為僻靜,假山石嶙峋疊嶂,枯死的藤蔓纏繞其上,在霧氣中顯得影影綽綽,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她數著那些幽深的洞穴,找到了第三個洞口。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里面黑黢黢的,透著一股陰冷潮濕的土腥氣。
“進來。”一個刻意壓得更低、更加沙啞的聲音從洞內深處傳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晚寧在洞口一步之外站定,全身肌肉微微繃緊,一只手悄然探入口袋,握住了陸沉野留給她的那柄冰涼而堅硬的軍用匕首。“是誰要見我?既然邀約,何必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假山間顯得格外清晰冷靜。
洞內沉默了一瞬,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地質問,甚至帶著一絲反客為主的挑釁。隨即,那聲音帶上了一絲被冒犯的慍怒和不易察覺的急躁:“想弄清楚‘星火’的真相,想知道你母親秦念知的事情,就按我說的做!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