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野帶著那份沉甸甸的“七月流火”檔案,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撤離了G城第十三研究所。他并未在G城停留,而是連夜輾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回到了省城軍區招待所那個安全的房間。
窗外天色微熹,房間內沒有開燈,只有桌上的一盞臺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勾勒出他冷硬側臉的輪廓,以及眉宇間難以掩飾的疲憊與凝重。他懷中那份牛皮紙檔案袋,仿佛一塊灼熱的炭,燙貼著他的胸膛,也灼燒著他的理智。
他沒有絲毫耽擱,小心地拆開了火漆封緘。檔案袋里東西不多:一疊寫滿復雜公式和觀測數據的手稿,幾張已經泛黃的黑白照片,以及……一張折疊起來的、材質特殊的防水地圖。
他的手率先落在了那疊手稿上。字跡娟秀中帶著力量,與檔案袋外的“七月流火,薪盡火傳”如出一轍,這應該是母親秦念知的手筆。他快速翻閱著,上面記錄的內容遠超他的預期,并非單純的農業或工業技術,而是涉及一種極其前沿的、基于生物酶催化的特殊材料合成路徑,其最終產物的性能指標,即使在今天看來也堪稱驚人,隱約指向某種具有戰略意義的新型材料。其中幾頁,還夾雜著一些關于放射性元素輔助催化、以及極端環境下材料穩定性的推測計算,筆跡是另一種更顯遒勁飛揚的風格——顧長庚。
陸沉野的心沉了下去。母親和舅舅當年參與的“星火計劃”,其機密程度和涉密領域,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敏感。這樣一份東西,一旦被扣上“泄密”或“叛國”的帽子,幾乎是百口莫辯。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集體合照,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站在一個頗具年代感的實驗室門口,意氣風發。他一眼就認出了站在前排中央、笑容溫婉明亮的母親秦念知,她身邊站著神情專注、目光銳利的顧長庚。而站在顧長庚另一側的,是一個戴著眼鏡、氣質斯文的年輕男子,他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顧長庚的肩膀上,笑容親和。
陸沉野的目光在這個陌生男子臉上停留片刻,眼中寒光一閃。雖然年輕了許多,但他絕不會認錯——秦文淵!
照片無聲地印證了秦念知、顧長庚與秦文淵之間早已存在的聯系。那么,秦文淵如今不遺余力地尋找林晚寧,接近她,其目的就絕不僅僅是“尋找失散親人”那么簡單了。他必然也是為了這份檔案,或者說,是為了檔案背后可能代表的利益或秘密。
最后,他展開了那張材質特殊的地圖。地圖描繪的區域并非G城,而是一片陌生的山區,上面用極其精細的筆觸標注著幾個點,旁邊配有一套復雜的、由希臘字母和數字組成的坐標符號系統,與林晚寧在顧長庚筆記最后發現的那些符號如出一轍。在地圖的一個角落,還有一個模糊的、類似礦井的標記。
這地圖指向哪里?“星火”計劃的秘密實驗基地?還是……藏匿了某些關鍵實物證據的地方?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更深的迷霧和更遠的他方。
陸沉野將東西仔細收好,特別是那張地圖和符號解讀,他需要最頂級的密碼專家和地理測繪專家進行分析。而手稿和照片,則是揭開當年真相的關鍵證據。
他揉了揉眉心,巨大的信息量和連夜奔波的疲憊一同襲來。但此刻,他腦海中更清晰地浮現出林晚寧那雙沉靜而堅韌的眼睛。周明安在校園里的步步緊逼,秦文淵無處不在的窺探,都讓她身處險境。他必須盡快將她納入更嚴密的保護之下,并且……讓她知曉部分真相。唯有知情,才能更好地防范。
然而,該如何開口?告訴她,她的母親可能卷入了一樁牽扯國防機密的陳年舊案?告訴她,她現在的每一步都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就在陸沉野深思熟慮,準備安排與林晚寧見面時,他安插在師范大學、負責外圍警戒的另一名隊員傳來了一個緊急消息:林晚寧與化學系的孫浩同學往來頻繁,近日多次一同在實驗室工作到深夜,關系似乎……頗為密切。
孫浩?陸沉野記憶力極佳,立刻回想起這是當初與林晚寧一同前往紅旗坡考察的那個生物系男生,性格靦腆。他眉頭瞬間鎖緊,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和……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危機感涌上心頭。他相信林晚寧的為人,但在這個敏感時期,任何不必要的接近都可能帶來風險,更何況是一個與她年齡相仿、有共同語言的男同學。
銀色彈幕不受控制地浮現:【又是他?頻繁接觸?……她知不知道現在多危險!】
一種混合著擔憂、急躁以及某種被冒犯的領地意識,讓他做出了一個稍欠冷靜的決定。他拿起內部電話,接通了山鷹的線路,聲音冷硬:“讓林晚寧馬上來見我。現在。”
林晚寧接到山鷹傳訊時,剛結束與孫浩的一輪實驗討論。孫浩在化學分析方面很有天賦,為人也踏實,兩人合作攻克工業廢渣中重金屬固化的問題,進展不錯。她以為是陸沉野那邊有了G城的新消息,心中帶著期待和一絲緊張,匆匆趕到了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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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房門,她感受到的卻是一股低氣壓。
陸沉野站在窗邊,背對著她,身姿依舊挺拔,但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比往日更加冷冽。他沒有回頭,只是聽著她進來的腳步聲。
“你找我?”林晚寧察覺到氣氛不對,輕聲問道。
陸沉野緩緩轉身,目光如炬,直接落在她臉上,開門見山,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審問意味:“你和那個孫浩,最近走得很近?”
林晚寧一愣,沒想到他急召自己來是為了問這個。她點了點頭,坦然道:“嗯,我們在合作進行工業廢渣改良的課題,他在化學組分分析上幫了很大忙。”
“僅僅是合作?”陸沉野向前一步,逼近她,深邃的眼眸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頻繁單獨在實驗室待到深夜?林晚寧,你應該清楚現在的形勢!任何不必要的接觸都可能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你的警惕性呢?”
他話語中的不信任和強勢,像一根針,刺傷了林晚寧。她為了不給他添麻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研究和學習中,就是希望自己能更快強大起來,不成為他的拖累。可他竟然……懷疑她?
一股委屈和怒氣涌上心頭,但她強壓了下去,眼神也冷了下來:“陸營長,我和孫浩同學是正當的學術合作,所有工作都在開放實驗室進行,有其他同學在場。我不認為這有什么問題,也不認為這需要向您事無巨細地報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