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的身影在迷蒙雨絲中幾個起落,已遠離了陳記藥鋪。他沒有回頭,但靈覺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動靜。那枚落入水洼的奇特銅錢,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層層不安的漣漪。對手不僅手段詭秘,更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警惕。
蘇挽晴的身影在巷口驚鴻一瞥,是巧合,還是有意引導?凌昭無法確定,但“聽雨樓”三個字,如同黑暗中唯一閃爍的微光,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也必須前去一探。他在腦中飛速勾勒出城中所有與“聽雨樓”可能相關的據點,最終鎖定了一處——城北的“清音閣”,一處明面上是琴館,實則傳聞中與聽雨樓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地方。
雨勢復又滂沱,將白日里的喧囂徹底澆熄。城北相較于城西的魚龍混雜,更多了幾分清冷與雅致。清音閣是一座獨立的二層小樓,隱在一片竹林中,檐角掛著的風鈴在雨中發出零丁脆響,反而更添寂靜。
凌昭并未直接闖入。他如同幽靈般繞到小樓后方,屏息凝神,感知著樓內的氣息。樓內僅有幾道微弱平緩的呼吸,似乎只是普通的守夜人或仆役。然而,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二樓一間隱約透出燈光的雅室時,卻感到一種奇特的空茫,仿佛那里什么都沒有,又仿佛蘊藏著深不見底的旋渦。
就是那里了。他不再猶豫,身形如煙,悄無聲息地掠上二樓,指尖輕叩窗欞,發出類似雨滴敲擊的特定節奏——這是江湖中求見聽雨樓高級執事的暗號之一。窗內靜默一瞬,隨即,窗戶從里面被拉開。沒有質問,沒有阻攔,一名身著素色長衫、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立于窗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來。室內燃著的,正是那種清冽中帶著一絲陳腐的“寂滅香”。
“凌先生,恭候多時。”文士側身讓開,“樓主知你必來,特命在下在此相候。”凌昭心頭一震。樓主?他與此人素未謀面,聽雨樓主竟能算到他今夜會來此處?是那枚銅錢傳遞了信息,還是他的行蹤從一開始就在對方的掌控之中?他面上不動聲色,邁步踏入雅室。室內陳設簡單,一琴,一幾,兩盞清茶,煙氣裊裊。
“樓主何在?”凌昭開門見山,目光如電,掃視室內。文士微微一笑,自顧自坐于琴前,指尖輕撫琴弦,卻不發聲:“樓主無處不在,亦無處可在。凌先生想問什么,與我說,便與樓主說無異。”凌昭按捺住心中的疑慮與緊迫,沉聲道:“‘影蛇’雇主,灰衣人來歷,還有……”他頓了頓,聲音更冷,“十年前舊事,你們知道多少?”
文士聞言,撫琴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著凌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意味:“凌先生的問題,都指向同一個漩渦。‘影蛇’雇主身份成謎,我方亦在探查,只能告知,其勢力盤根錯節,不在江南,而在廟堂之高。”廟堂?!凌昭眼神驟縮。這遠超他的預料,若牽扯朝堂勢力,那爭奪的“那個東西”的重要性,恐怕遠比他想像的更為可怕。
“至于那灰衣人,”文士繼續道,“確是我聽雨樓之人,但他此次行動,并非受樓內指派,乃是私人之舉。他名‘玄七’,曾隸屬樓內戒律堂,后……叛出。”“叛徒?”凌昭皺眉,“他為何襲殺于我?又為何留下‘寂滅香’的氣味?”
“這便是關鍵所在。”文士嘆了口氣,“玄七叛逃時,帶走了樓內一件重要之物,此物或許與先生追尋的‘那個東西’有關,亦與十年前那場舊怨,息息相關。他襲擊你,目的不明,或許是想試探,或許是想嫁禍,亦或許……是想借此傳遞某種信息。樓主推斷,他可能想引先生去一個地方。”
“何處?”文士指尖終于落下,在琴弦上撥出一個孤峭的音符:“青冥山,斷魂崖。十日前,玄七最后出現的地點,亦是十年前,‘驚鴻劍’凌風夫婦罹難之處。”
“轟——!”一道驚雷驟然炸響,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凌昭毫無血色的臉。父母血仇,十年隱痛,舊傷在這一刻仿佛被無形之手狠狠撕裂,那熟悉的滯澀感幾乎讓他內力失控。他猛地握緊雙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腰間的玄鐵狹盒寒意大盛,刺得他神魂一清。
原來如此!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那里,那個他十年不愿、也不敢輕易踏足的傷心絕地。文士看著他劇烈波動的氣息,緩緩道:“樓主讓在下轉告先生,前路兇險,九死一生。去與不去,皆在先生一念之間。”
凌昭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寂滅香氣的冰冷空氣。再睜開時,眼中所有波瀾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寒與決絕。他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走向窗口。窗外,雨夜無邊。他的身影再次投入其中,方向,直指城外的青冥山。雨打竹林,清音閣內的琴聲再次響起,幽咽蒼涼,如泣如訴,為這注定無法回頭的夜,更添一抹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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