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的意識在無盡的痛楚深淵中沉浮。冰與火的洪流在他經(jīng)脈內(nèi)瘋狂沖撞,魔種的陰戾邪氣與逆脈功法的霸道剛猛勢同水火,每一次交鋒都似要將他這副殘破的軀殼徹底撕裂。玄鐵盒中得來的《逆脈圖》雖精妙絕倫,但倉促修煉,根基未穩(wěn),又連番惡戰(zhàn)強行催谷,此刻反噬之力如火山爆發(fā),幾欲焚盡一切。
就在他感覺神魂即將被扯碎之際,一股溫和卻堅韌的異種內(nèi)力,如同涓涓細流,自手腕脈門渡入。這內(nèi)力帶著奇特的韻律,不似尋常真氣的剛猛或陰柔,反而有種中正平和、滋養(yǎng)萬物之感,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狂暴的經(jīng)脈亂流中,試圖引導、安撫。
是蘇挽晴。她封住他幾處要穴,暫緩了氣血的逆沖,又喂他服下了那碧瑩丹藥。丹藥化作清涼氣流,雖不能平息風暴,卻如酷暑中的一絲甘霖,護住了他幾近枯竭的心脈與識海,讓他得以保留一線清明。
“凌昭,凝神守一!”蘇挽晴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在他耳邊響起,“嘗試引導逆脈之力,按《逆脈圖》所述路線運轉(zhuǎn),我助你壓制魔種躁動!”凌昭于混沌中強聚精神。他本性堅韌,縱然身處絕境,亦不肯放棄絲毫生機。依循著記憶中《逆脈圖》的運功路線,他嘗試將那左沖右突、桀驁不馴的逆脈內(nèi)力歸攏。過程痛苦不堪,如同以鈍刀梳理亂麻,每一次引導都伴隨著經(jīng)脈撕裂般的劇痛。
而蘇挽晴渡入的那股溫和內(nèi)力,此刻顯露出其不凡之處。它并非強行介入凌昭的內(nèi)息爭斗,而是如同潤滑之油、定海神針,巧妙地穿梭在逆脈之力與魔種邪氣的間隙,時而引導,時而隔絕,最大限度地減少兩者的直接沖突,為凌昭那粗暴的梳理過程提供了寶貴的緩沖與輔助。
同時,凌昭能隱約感覺到,蘇挽晴似乎在運用某種特殊法門,其內(nèi)力中隱隱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與他先前服下的丹藥氣息同源,這異香似乎對魔種有著某種克制之效,使得那陰戾邪氣的躁動稍稍平復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般漫長,凌昭體內(nèi)狂暴的氣息終于被暫時導入了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循環(huán)。雖然隱患未除,沖突仍在,但至少脫離了即刻爆體而亡的險境。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蘇挽晴近在咫尺的蒼白面容。她額角沁滿細汗,呼吸微促,顯然方才的救治對她消耗極大。
兩人此刻身處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之中,洞口被藤蔓與奇石遮掩,僅有些微天光透入,隱約可見洞內(nèi)頗為干燥,空間不大,卻似有人活動過的痕跡,角落甚至鋪著一些干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苦藥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冷香,屬于蘇挽晴。
“感覺如何?”蘇挽晴見他醒來,稍稍松了口氣,收回搭在他腕間的手,聲音帶著疲憊。
凌昭撐坐起身,靠坐在冰冷的巖壁上,內(nèi)視己身,情況依舊糟糕,但總算有了喘息之機。“暫時死不了。”他聲音沙啞,目光再次落回蘇挽晴臉上,之前的凌厲質(zhì)問稍緩,但探究之意未減,“你方才所用內(nèi)力,以及那丹藥……非聽雨樓路數(shù)。”
蘇挽晴沉默片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折子點燃,洞內(nèi)頓時明亮了些許。火光跳躍,映照著她清麗的側(cè)臉,也照亮了她始終緊握在左手的那個小巧錦囊。她低頭看著錦囊,指尖輕輕摩挲著其上的紋路。
“此物,名喚‘寂滅香’。”她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并非毒藥,而是一種……安魂定魄的奇香。對走火入魔、心神失守者有奇效,亦能一定程度上安撫、延緩魔種的反噬。”
凌昭瞳孔微縮:“寂滅香?據(jù)傳乃藥王谷不傳之秘,早已隨藥王谷一脈的湮滅而失傳。”他猛地聯(lián)想到什么,“你之前擲出錦囊阻敵,并非隨意為之,你是怕其中香囊破損,香氣逸散?”
“是。”蘇挽晴坦然承認,“此香煉制極為不易,我手中存量無多。方才情急,只能以此法阻敵片刻。”她頓了頓,迎上凌昭愈發(fā)銳利的目光,“我并非聽雨樓自幼培養(yǎng)的殺手。我本姓……姓辛。”
“藥王谷,辛家?”凌昭心中巨震。十年前,不僅是凌家遭逢大難,與之交好、并以醫(yī)術(shù)丹道聞名于世的藥王谷辛家,亦在同一時期慘遭滅門,據(jù)傳無一活口。此事曾轟動江湖,但最終與凌家案一樣,成了無頭公案。
“是。我是辛家遺孤。”蘇挽晴,或者說辛挽晴,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慟與恨意,“當年慘案,我因被母親藏于密道,僥幸得免。后被聽雨樓主所救,他告知我,滅我辛家滿門者,與害你凌家者,系出同源,皆與幽冥宗及他們追尋的《逆脈圖》有關(guān)。他收留我,授我武藝,讓我以‘蘇挽晴’之名潛入江湖,一方面為他效力,一方面……追查當年真相。”
“所以,陰陽扣是引子,讓我卷入漩渦,而你的真正目的,是借我這條與《逆脈圖》相關(guān)的線,追查幽冥宗,查明辛家與凌家慘案的真相?”凌昭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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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確是如此。”辛挽晴點頭,“樓主言明,玄鐵盒是關(guān)鍵,《逆脈圖》背后隱藏著幽冥宗重現(xiàn)的巨大陰謀。但隨著調(diào)查深入,我發(fā)現(xiàn)樓主對我有所隱瞞。他似乎對《逆脈圖》本身,以及你體內(nèi)的魔種,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他指引你我的行動,更像是在……養(yǎng)蠱,或者說,推動某種局面的形成。枯骨林中,我目睹你為救同伴不惜動用逆脈,身受重創(chuàng);方才你又因我之故,被逼至絕境……我……”
她聲音微哽,沒有再說下去,但那雙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的愧疚、掙扎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說服力。凌昭沉默著。洞內(nèi)唯有火折子燃燒的細微噼啪聲。他回想起與蘇挽晴(辛挽晴)相識以來的點滴,她的數(shù)次出手相助,她的欲言又止,她此刻不惜暴露身份、耗費珍貴丹藥與內(nèi)力救他……若這一切皆是演戲,那這代價未免太大,也太過逼真。
“幽冥宗為何要滅凌、辛兩家?”他問出了關(guān)鍵。“據(jù)我查到的零星線索,可能與《逆脈圖》的起源有關(guān)。”辛挽晴道,“《逆脈圖》并非單純的絕世功法,據(jù)說其最初,是為了克制某種至邪之物而被創(chuàng)出。而煉制、控制‘魔種’,似乎是幽冥宗核心秘法之一。凌家祖上或許與《逆脈圖》淵源極深,而我辛家……可能掌握了某種能克制魔種,或與寂滅香相關(guān)的秘密。具體緣由,我尚未查明。”真相的迷霧似乎散開了一些,卻又陷入了更深的謎團。聽雨樓主、幽冥宗、十年前的慘案、逆脈圖與魔種……一張巨大的網(wǎng)仿佛籠罩而下。
凌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他看向辛挽晴,眼中的冰霜終于融化了些許:“你的寂滅香,能壓制我體內(nèi)魔種多久?”
“視你動用內(nèi)力的情況而定。若不動武,或可維持數(shù)月平靜。但若再強行催谷逆脈,恐頃刻失效,反噬會更猛烈。”辛挽晴如實相告。凌昭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他閉上雙眼,開始默默運轉(zhuǎn)內(nèi)力,鞏固剛剛穩(wěn)定的內(nèi)息。無論前路如何艱險,真相如何撲朔迷離,他必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明一切,手刃仇敵。
辛挽晴靜靜地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在火光中明暗不定,輕輕握緊了手中的錦囊,寂滅香的余味在狹小的洞穴中幽幽彌漫,仿佛守護著這危難中暫時達成默契的兩人,以及那未曾完全泯滅的、一絲微弱的信任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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