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坑之中,時間仿佛凝固。唯有透過層層落葉縫隙偶爾漏下的、微不可查的光線變化,暗示著外界的晝夜更迭。
凌昭是在一種奇異的感知中恢復意識的。身體依舊沉重如鉛,每一寸經脈都殘留著被撕裂后又勉強粘合的劇痛。魔氣與星辰之力并未消失,卻不再像以往那樣激烈沖突,反而像兩道被馴服的洪流,在他近乎干涸的丹田與經脈中緩慢、疲憊地并行,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這種平衡極其微妙,仿佛下一刻就會崩潰,但此刻,它確實存在著。
而更讓他心神一震的,是縈繞在鼻尖,若有若無的冷冽暗香。這香氣極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將他從深沉的黑暗與痛苦中悄然喚醒。它不同于任何花香、藥香,更像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深處的、純凈而冰冷的氣息。
他猛地想起昏迷前最后的記憶——蘇挽晴決絕的眼神,以及她按在自己背心那雙冰冷顫抖的手。“挽晴……”
凌昭心中一緊,掙扎著想要移動身體,卻牽動了內腑傷勢,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眼前發黑。他艱難地側過頭,終于看到了靠在自己身側,蜷縮在落葉中的蘇挽晴。
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邊還殘留著一抹刺目的暗紅血痕。呼吸微弱得幾乎感受不到,原本靈動的眉眼此刻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青灰色的陰影,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油盡燈枯的衰敗氣息。
凌昭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瞬間明白了自己體內那詭異的平衡從何而來,也明白了那縷喚醒他的暗香意味著什么——那是蘇挽晴不惜耗盡本源靈韻與神魂之力,施展了某種禁忌秘術的證明!
“靈樞渡……”他低語,聲音沙啞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楚。他曾在宗門古籍的殘卷中見過只言片語的記載,知曉這是一種何等慘烈的續命之法。她竟為了他……
無邊的悔恨與灼痛涌上心頭。若非他實力不濟,若非他身中奇毒,何至于讓她付出如此代價!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內心的翻涌,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搭在蘇挽晴的腕脈上。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脈搏跳動微弱得如同蛛絲,時斷時續,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停止。她的體內,內力空空如也,更嚴重的是,那代表生命本源的氣息黯淡到了極點,神魂波動也微弱不堪。
情況比想象的更糟。她不僅內力、靈韻耗盡,神魂亦受損嚴重,生機如風中殘燭。必須立刻救她!凌昭試圖運轉體內那微弱的力量,哪怕只能凝聚起一絲星辰之力或魔氣,或許也能暫時穩住她的心脈。然而,他剛一嘗試調動,丹田內那脆弱的平衡立刻劇烈晃動起來,魔氣與星辰之力碎片同時躁動,經脈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險些讓他再次暈厥。
不行!他此刻的狀態,根本無法安全地動用任何力量去助她,稍有不慎,不僅救不了她,反而可能引動自身力量再次暴走,將兩人都推向萬劫不復。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攥緊了他的心臟。敵人或許暫時退去,但他們依舊被困在這絕地,他重傷未愈,力量失控,而蘇挽晴……危在旦夕。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蘇挽晴蒼白的面容上,那縷若有若無的冷冽暗香依舊縈繞不散。這香氣……似乎并非源自蘇挽晴本身,倒更像是因為她施展“靈樞渡”之后,從他體內被引動出來的?
凌昭凝神內視,仔細感知。果然,那縷暗香似乎與他心脈處某種極其隱晦的波動相連。而在那個位置,他隱約感覺到,之前瘋狂蔓延的幽冥奇毒,其活性似乎被抑制了,甚至……有極其微量的毒素,被某種力量分解、同化?是這暗香的作用?還是蘇挽晴的靈樞渡引動了他體內某種未知的變化?
這發現讓他心頭猛地一跳。這詭異的暗香,以及體內毒素和力量平衡的異變,是福是禍?
暫時無法深思。當務之急,是保住蘇挽晴的性命。
他無法動用力量,但身上或許還有東西。凌昭艱難地移動手臂,在自己破碎的衣衫內摸索。丹藥早已用盡,符箓也耗盡靈光……最終,他的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物件。
是那枚一直貼身攜帶,卻從未顯現過任何神異的黑色玉佩。玉佩觸手溫涼,在那冷冽暗香縈繞下,似乎也隱隱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吸力?
凌昭心中一動,將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取出,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在了蘇挽晴的心口位置。他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這已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帶著一絲渺茫希望的嘗試。
做完這一切,他已是氣喘吁吁,冷汗浸濕了額發。他靠坐在坑壁,將昏迷的蘇挽晴緊緊地攬在懷中,試圖用自己殘存的體溫驅散她身上的冰冷。
地坑內依舊昏暗,腐朽的氣息未散。但那一縷冷冽暗香,卻如同絕望深淵中悄然生出的一線奇異玄機,縈繞在兩人之間。
凌昭緊抿著唇,眼神恢復了慣有的冷厲與堅定。他必須盡快恢復哪怕一絲行動力,必須找到出路,必須找到救她的方法。
幽香潛生,絕境未脫。玄機隱現,前路莫測。他低頭,看著懷中女子毫無生氣的臉龐,一種比面對任何強敵時都要強烈的決心,在胸中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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