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過那半坍塌的拱門,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周遭的景象驟然一變。不再是開闊的廣場,而是一條蜿蜒向下的、由巨大青黑條石壘砌的甬道。甬道兩側的墻壁上,刻畫著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畫,只能隱約辨認出一些星辰運轉、時空交錯的圖案,散發著蒼涼久遠的氣息。
空氣中的時空紊亂感愈發強烈。光線在這里變得支離破碎,形成一片片游離的光斑,時而將某段甬道照得亮如白晝,時而又讓前方陷入絕對的黑暗。聲音的傳播也變得怪異,遠處的腳步聲可能近在耳邊,而身旁同伴的低語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凌昭將時序尺的感應催發到極致,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把持著唯一的羅盤,引領著眾人小心翼翼地前行。他周身蕩漾著微弱的時空波紋,努力將自身與環境的紊亂頻率調節到相對和諧的狀態,以此規避最大的風險。
然而,時塵廢墟的詭異遠超想象。
在穿過一片光線扭曲得如同哈哈鏡的區域時,異變再生!
凌昭只覺周身時空之力猛地一滯,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片片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他熟悉又陌生的冰天雪地!
寒風凜冽,卷著鵝毛大雪,刮在臉上如同刀割。四周是巍峨聳立、通體覆蓋著萬載玄冰的山峰,直插云霄。濃郁的太陰寒氣幾乎要凍結人的神魂。
玉清天,懸空山,冰璃峰!
凌昭心中劇震,他怎么會突然回到這里?不,不對!這不是真實!是幻境!這時塵廢墟,竟然能引動闖入者心底最深的執念,編織出如此逼真的時空幻境!
他強行催動寂滅道韻,試圖破開這虛妄。灰蒙蒙的道韻如同水波般擴散,所過之處,冰峰、雪原微微扭曲,仿佛隨時會破碎,但那刺骨的寒意與熟悉的太陰氣息,卻依舊無比真實地侵蝕著他的感知。
就在這時,前方風雪彌漫處,一座完全由玄冰構筑的宮殿輪廓逐漸清晰。宮殿大門緊閉,門外,一道窈窕清絕的素白身影,正跪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是蘇挽晴!
她臉色蒼白如雪,唇瓣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細小的冰晶。周身太陰星力流轉,卻顯得有些紊亂,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挺直著脊梁,目光堅定地望著那緊閉的宮門。
“師尊,弟子懇求,前往‘萬法閣’查閱《諸天星域錄》?!彼穆曇羟謇?,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清晰。
宮門內,傳來青璃元君那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為何?”
蘇挽晴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弟子……修行偶有滯礙,欲觀星域變遷,印證太陰之道。”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覺得牽強。
“哼。”宮門內傳出一聲冰冷的冷哼,“是為印證道途,還是為了探尋那下界螻蟻的蹤跡?”
蘇挽晴嬌軀猛地一顫,攥緊的手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鮮血滲出,瞬間被凍結。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將頭埋得更低,重復道:“弟子,懇請師尊恩準?!?/p>
“癡心妄想!”青璃元君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意,“挽晴,你太讓為師失望了!《太陰斬情琉璃篇》的精要,在于絕情絕性,心若琉璃,映照太陰!你心中既存雜念,便永無大成之日!今日起,禁足冰璃峰,何時斬斷塵緣,何時再出!”
話音落下,一股無形的龐大威壓轟然降臨,如同整個冰璃峰的重量都壓在了蘇挽晴那單薄的肩膀上!
“噗!”
她再也支撐不住,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前潔白的雪地。鮮血瞬間凍結,如同一朵凄艷的紅梅。她的身形搖搖欲墜,卻依舊倔強地沒有倒下,只是抬起蒼白的臉,望著那扇冰冷的宮門,眼中充滿了不甘與……一絲深藏的絕望。
幻境之外,甬道之中,凌昭目睹此景,雙目瞬間赤紅!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痛與暴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內爆發!
“阿拂——!”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再也顧不得這是幻境還是真實,體內的寂滅道韻與時空之力如同失控的洪流,轟然爆發!灰色的領域雛形不顧一切地擴張開來,雷寂之力在指尖瘋狂凝聚!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哪怕這只是幻影!哪怕這只是廢墟根據他記憶與執念編織的陷阱!
轟!?。?/p>
狂暴的力量沖擊著幻境的壁壘,眼前的冰峰雪原開始劇烈扭曲、崩碎!那跪在雪地中的蘇挽晴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但在徹底消散前,她仿佛有所感應,艱難地轉過頭,朝著凌昭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穿越了真實與虛妄的界限,帶著無盡的委屈、思念,與一絲……微不可察的安慰。
就這一眼,讓凌昭的心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