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晴消失了。如同她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江南的煙雨之中,只留下那句“忘了吧”在凌昭耳邊反復回響,比刀劍更利,比毒藥更蝕骨。
忘?
凌昭佇立雨中,良久未動。雨水順著他冷硬的輪廓流淌,浸透了玄色勁裝,更添幾分沉郁。他緩緩抬手,指尖觸碰到腰間一個硬物——那并非青鋒劍,而是一個陳舊的、以玄鐵打造的狹長鐵盒,冰冷刺骨,卻仿佛與他血脈相連。
“那個東西”。十年來,無數人覬覦,無數人因之喪命,也讓他從昔日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變成了今日江湖聞之色變的“無影劍”凌昭。它既是護身符,也是催命符,更是他與過去唯一的、血腥的聯結。
蘇挽晴的出現,絕非偶然。她口中的“他們”,范圍太廣,敵友難辨。是十年前那場背叛的幕后黑手?還是對這件東西志在必得的其他勢力?她的警告,有幾分真,幾分假?是善意,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算計?思緒紛亂如麻,卻被胸中那股因“相思引”和她的出現而燃起的灼痛強行壓下。他不能亂,一步錯,便是萬丈深淵。
凌昭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到那黑衣人首領的尸體旁,蹲下身,仔細搜查。身上并無明顯標識,兵刃也只是尋常淬毒短刀,江湖常見。但當他翻開對方緊握的左手時,動作微微一頓。
掌心深處,靠近腕脈的位置,有一個極淡的、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刺青——一枚扭曲的、形似蛇瞳的詭異符文。凌昭瞳孔微縮。“影蛇”?
一個活躍于暗處,拿錢辦事,行事詭秘殘忍的殺手組織。他們竟也牽扯進來了?看來,對方這次是下了血本,志在必得。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蘇挽晴消失的巷口。她為何偏偏在“影蛇”殺手出現后現身?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還是……
就在這時,一陣極細微的、不同于風雨聲的破空之聲驟然襲來!來自側后方傾頹的閣樓!并非箭矢,而是數點寒星,呈品字形,無聲無息卻又疾如閃電,直取凌昭后心、脖頸、膝彎!角度刁鉆,時機狠辣,正是他心神稍有松懈的剎那!
偷襲者,并非剛才逃走的黑衣人,而是另有其人!而且,是絕頂高手!凌昭心頭一凜,來不及回身,青鋒劍驟然出鞘半尺,劍鞘帶著一股柔勁向后橫掃,同時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猛地向側前方扭動!
“叮叮叮!”三聲輕響,三枚細如牛毛的透骨釘被劍鞘精準掃落,釘入泥地,只留下三個細小的孔洞。而凌昭原本站立的地面上,赫然出現了三個深不見底的小洞,可見其力道之猛,毒性之烈!
一擊不中,閣樓陰影中一道灰影如鬼魅般飄出,手中一對判官筆化作點點寒芒,直點凌昭周身大穴!招式狠辣老練,內力陰柔刁鉆,竟是一位內外兼修的好手!
凌昭眼神一寒。果然沒完沒了!他不再保留,青鋒劍徹底出鞘!劍光暴漲,不再是以巧破力,而是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與凌厲!劍勢如長江大河,奔涌不息,又似狂風暴雨,席卷天地!
“鏘!鏘!鏘!”金鐵交鳴之聲密集響起,火星四濺!灰衣人的判官筆招式精妙,但在凌昭全力施為的“無影劍”下,竟被完全壓制!那劍光太快,太詭,仿佛無處不在,又仿佛無跡可尋。不過十招,灰衣人已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噗!”一道血線自灰衣人肩胛處飆出!他悶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駭然與決絕,判官筆猛地交錯,格開一劍,借力向后急退,同時左手一揚,一團粉紅色的煙霧爆開,帶著甜膩的異香,瞬間彌漫開來!
毒霧!凌昭屏住呼吸,劍光一圈,護住周身,身形急退。待毒霧被風雨稍稍吹散,那灰衣人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地上一小灘殷紅的血跡,和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甜香。
凌昭沒有追擊。他持劍立于雨中,臉色陰沉。先是“影蛇”殺手明襲,再有這使用判官筆和毒霧的高手暗殺,一波接一波,環環相扣。對方對他今日之行蹤,竟是了如指掌!他的行蹤是如何泄露的?是因為這壇“相思引”,還是……蘇挽晴?
他走到那灰衣人留下的血跡旁,蹲下身,用劍尖挑起一點泥土,放在鼻尖輕嗅。除了血腥和那甜膩毒霧的味道,還有一種極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氣。這種檀香,并非尋常寺廟所用,倒像是……某種特定組織或是地方慣用的熏香。凌昭眼中寒光閃爍。
線索,似乎又多了一條。而這背后牽扯的勢力,也越發撲朔迷離。他收起青鋒劍,最后看了一眼這片承載了太多記憶與殺戮的荒蕪庭院,轉身,大步走入茫茫雨幕。
此地不宜久留。他需要信息,需要弄清楚“影蛇”為何插手,需要查出那使用判官筆的灰衣人的來歷,更需要弄明白,蘇挽晴在這場漩渦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雨幕深處,凌昭的身影漸行漸遠,與江南的氤氳水汽融為一體。
而在遠處,一座更高的廢棄閣樓頂端,一道撐著油紙傘的窈窕身影再次悄然浮現。蘇挽晴望著凌昭消失的方向,沉靜如水的眼眸中,終于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波瀾。她抬起手,掌心躺著一枚與凌昭所見略有不同、但明顯同源的玄鐵小令,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護”字。“凌昭……”她低聲自語,聲音微不可聞,“風波已起,你又能獨善其身到幾時?”
傘沿壓下,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身影再次悄然隱去。雨,依舊下個不停,沖刷著血跡,掩蓋著行蹤,卻也預示著,更加洶涌的暗流,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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