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選擇的通道深邃而曲折,空氣中漂浮的螢光孢子如同指引前路的微塵,在幽暗中散發著夢幻般的柔光。通道一路向上,坡度平緩,腳下的路不再是濕滑的巖石,而是鋪著一層細軟干燥的沙土,走在上面幾乎不發出聲音。
然而,凌昭的步伐卻越來越沉重。并非因為體力不支,而是體內那兩股力量的拉鋸戰再次加劇。失去了外界危機的壓迫,魔氣與星辰之力失去了共同的目標,開始在他經脈中重新劃分地盤。魔氣的暴戾本性試圖反撲,吞噬那縷“異己”的星辰之力;而星辰之力則固守靈臺,散發著清涼光輝,抵御著魔氣的侵蝕。脖頸處的毒痕也隱隱作痛,仿佛隨時會死灰復燃。
他的呼吸逐漸粗重,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眼神時而清明,時而掠過一絲難以控制的躁意。緊握著蘇挽晴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蘇挽晴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她停下腳步,擔憂地望向他:“凌昭,你的狀態……”
“無妨。”凌昭咬牙,試圖壓下體內的混亂,“繼續走。”“不行!”蘇挽晴語氣堅決,用力拉住他,“你必須先穩住自身!否則我們就算找到出口,你也可能……”她沒再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凌昭看著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堅持,沉默了片刻,終于緩緩靠在通道巖壁上,滑坐在地。他閉上雙眼,全力運轉心法,試圖重新構筑那脆弱的平衡。但魔氣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失去星辰之力主動融合的情況下,極難馴服。他周身的氣息越發不穩,一絲絲漆黑的魔氣開始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來,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蘇挽晴心急如焚。她知道,單靠凌昭自己,恐怕難以再次壓制。她必須做點什么!
她環顧四周,這通道深處異常安靜,只有螢光孢子無聲飄落。她忽然想起凌昭之前提到,那星辰之力對她似乎并無排斥,甚至在她引導時能順利融入他體內。
一個念頭閃過——既然她的力量無法直接幫助他,那么,是否能以自身為媒介,引導這環境中可能存在的、微弱的星辰氣息,來安撫他躁動的魔氣?
她不懂高深的陣法,也不通玄妙的功法,但她精通音律,對氣息流轉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感知。蘇挽晴在凌昭面前盤膝坐下,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她將全部心神沉靜下來,不再去感知外界的危險,也不去憂慮未來的迷茫,只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個氣息紊亂的男子身上。
她伸出雙手,輕輕覆蓋在凌昭緊握的拳頭上。她的手掌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柔和與堅定。她沒有試圖輸入自己的內力,而是放空自身,如同一個空谷,一個容器。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使之變得悠長、平穩、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她回想起在星殞之地核心,感受過的星辰之力的純粹與浩瀚,回想起那古老壁畫上先民引導星輝的虔誠姿態。
她將自己想象成一座橋梁,一道回響著古老星輝的弦。漸漸地,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通道空氣中那些漂浮的螢光孢子,似乎受到了某種無形力場的牽引,開始向著兩人周圍匯聚,如同受到燭火吸引的飛蛾,環繞著他們緩緩旋轉,散發出更加柔和明亮的光芒。
更有一絲絲極其稀薄、卻無比精純的星辰氣息,從通道深處、從那些發光的巖壁中,被牽引而出,如同受到指引的溪流,透過蘇挽晴的身體(她并未吸收,只是引導),緩緩渡入凌昭體內!
這氣息微弱至極,遠不如星辰核心那般磅礴,卻帶著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溫和與滲透力。它并未強行去鎮壓魔氣,而是如同月光灑落大地,悄無聲息地融入那縷堅守在凌昭靈臺的星辰之力中,使其變得更加凝實、堅韌。
同時,這股經由蘇挽晴身體“過濾”后的星辰氣息,似乎還帶上了一絲她獨有的、清冷而堅韌的意志,如同寒夜中的一盞孤燈,雖不明亮,卻堅定不移地照亮著方寸之地,驅散著魔氣帶來的混亂與黑暗。
凌昭身體猛地一震!他感覺到,一股熟悉而溫和的力量,正從與蘇挽晴相觸的手掌傳來,匯入他靈臺那縷星辰之力中。這股力量并不強大,卻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固了那搖搖欲墜的平衡!更有一股清冽如泉的意念,如同溫柔的撫慰,拂過他因對抗魔氣而緊繃、痛苦的神魂。
魔氣的反撲為之一滯。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粗重的呼吸逐漸平復,周身逸散的魔氣也慢慢收斂。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不再快速轉動,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眸中雖然仍有魔氣殘留的暗影,但那份清明已然回歸。他看向依舊閉目凝神、臉色蒼白卻神情專注的蘇挽晴,看著她周身環繞的螢光,感受著那通過她掌心傳來的、微弱卻至關重要的支撐,心中最堅硬的那處,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觸動了。
他反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蘇挽晴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穩定力量和他氣息的平復,緩緩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在漫天螢光的映照下,無需言語,一種劫后余生、相互扶持的暖流在彼此心間無聲流淌。
“謝謝。”凌昭的聲音低沉,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柔和。蘇挽晴輕輕搖頭,露出一絲疲憊卻真心的淺笑:“我們走吧。”
心燈雖微,足以照夜引魂。在這絕境的地下通道中,他們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穩固了前行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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