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狐仙附體之五（第1頁）

雞鳴鎮(zhèn)的夏天來得又急又猛。

六月剛到，太陽就像個燒紅的鐵鍋蓋，死死扣在鎮(zhèn)子上空。空氣凝滯不動，悶得人喘不過氣，連知了的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一場暴雨過后，鎮(zhèn)外的莊稼地里彌漫著一股腐爛的甜腥味，那是被烈日烘烤的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氣息。

淼火柱的“神跡”，也像這天氣一樣，達(dá)到了頂點，然后開始悄然變質(zhì)。

起初，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人問他黃歷，他報錯了吉時；有人問他姻緣，他把一對好好的情侶說得反目成仇。這些小差錯，起初被人們歸咎于“狐仙大人最近太累了”或者“求問者心不誠”。可漸漸地，錯誤越來越多，越來越離譜。

一個女人哭著來找他，說丈夫失蹤了三天，問他丈夫在哪兒。“狐仙”閉著眼，掐著手指，說：“在城南的廢棄磚窯里。”女人和家人連夜趕去，只找到一堆破爛的磚瓦，丈夫的影子都沒見著。后來才知道，丈夫是跟人跑了，去了南方。

一個老頭問他，家里總丟雞，是不是黃鼠狼作祟。“狐仙”肯定地說：“是，就在你家后院的柴火堆里。”老頭回家，一把火點了柴火堆，結(jié)果只燒死了幾只老鼠，雞還是照樣丟。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隔壁家的孩子偷的。

這些事，像一根根細(xì)小的針，扎在人們心頭。他們開始竊竊私語，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淼火柱。而淼火柱自己，也感覺到了那種變化。他能感覺到，人們看他的眼神，從最初的敬畏，變成了現(xiàn)在的懷疑和審視。那眼神，像一把把小刀，刮得他心里發(fā)慌。

他體內(nèi)的“那個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危機(jī)。它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甚至有時候，不需要等到凌晨五點十七分，只要淼火柱一動想法，它就會立刻跳出來，控制他的身體。而且，它變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喜怒無常。

有一次，一個富商來找他，想讓他幫忙“指點”一個投資項目。富商出手闊綽，直接甩出一沓紅彤彤的鈔票，說事成之后，還有重謝。淼火柱看著那沓鈔票，心里一陣悸動。就在這時，“那個他”猛地跳了出來，附在他的臉上，讓他咧開嘴，露出一個貪婪的笑容。他對著富商，說了一大堆云山霧罩的話，把富商說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心甘情愿地又掏出一沓錢。

等富商走后，淼火柱看著桌上的錢，心里害怕極了。他意識到，“那個他”正在利用他的貪念，把他推向一個更深的深淵。

他開始嘗試反抗。他不再去“看事兒”，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拉上窗簾，不見任何人。他想用這種方式，切斷“那個他”的“食物來源”。可沒用。到了凌晨五點十七分，他的身體還是會準(zhǔn)時抽搐，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走到堂屋，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說出那些“神諭”。

他甚至試過逃離。他趁著夜色，偷偷溜出家門，想跑到鎮(zhèn)外的大山里去。可他剛走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就感覺體內(nèi)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他的五臟六腑。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起來。等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阿翠正坐在床邊，哭著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報應(yīng)，來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快，還要猛烈。

最先出事的，是他兒子淼淼淼。

那天早上，淼淼淼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右手的四根手指，不翼而飛了。斷口處平整光滑，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齊齊切斷的，卻一滴血都沒流。他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把全家人都喊了起來。

阿翠看到兒子的手，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淼火柱看著兒子血淋淋的斷手，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是“它”！是體內(nèi)的“那個他”干的！這是在懲罰他們！

他們不敢聲張，偷偷把淼淼淼送到了市里的醫(yī)院。醫(yī)生檢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可能是被什么動物啃的，但什么動物能啃得這么整齊，又不流血，醫(yī)生也說不清楚。

淼淼淼的手被包得像個粽子，他躺在床上，眼神呆滯，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手……我的手……”

緊接著，是他的孫子。

小孫子才三歲，感冒了，發(fā)高燒。阿翠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非要送孩子去醫(yī)院。淼火柱卻鬼使神差地攔住了她。他體內(nèi)的“那個他”，突然跳了出來，說：“用符水就能治，何必去醫(yī)院花那冤枉錢？”

他燒了張黃紙，用灰燼兌了碗水，強行灌進(jìn)孩子嘴里。孩子被嗆得直咳嗽，小臉漲得通紅。當(dāng)天晚上，孩子就開始說胡話，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等他們手忙腳亂地把孩子送到醫(yī)院時，孩子已經(jīng)斷氣了。

醫(yī)生說，是高燒引起的腦炎，加上誤服了不明物質(zhì)，導(dǎo)致了急性中毒。

阿翠聽到消息，當(dāng)場就瘋了。她披頭散發(fā)，赤著腳，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又哭又笑，嘴里喊著：“我的孫子！我的孫子！”她回到家里，整天跳進(jìn)糞坑里撈東西，喊著：“金鐲子！我的金鐲子！”她把家里的院子弄得一片狼藉，像個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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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火柱抱著冰冷的孫子，看著瘋癲的妻子，再看看躺在床上、斷了手的兒子，他徹底崩潰了。他跪在院子里，對著天，嚎啕大哭：“狐仙！我錯了！我不該裝你！你饒了我家人吧！你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吧！”

他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啞了。可天上，沒有一絲回應(yīng)。只有風(fēng)吹過老槐樹的葉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知和懦弱。

他想起小時候，爺爺說過的話：“裝神弄鬼的人，會遭天譴。狐仙黃大仙，最是記仇，你騙了它們，它們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當(dāng)時不信，現(xiàn)在，他信了。

災(zāi)難，并沒有因為他的懺悔而停止。

新蓋的三層小樓，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毫無征兆地塌了。巨大的磚石和木梁砸了下來，把淼淼淼剛買的寶馬車和他養(yǎng)的藏獒，一起砸成了肉泥。那輛寶馬，是淼淼淼的命根子，他看到車子被砸爛，又急又氣，舊傷復(fù)發(fā)，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