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散去后,夜間無數繁星眨動眼睛,一閃閃的,充滿了童話感。程為止躺在不算柔軟的床上,斜看著不遠處的窗外,那里是一個覆蓋了白色塑料膜的大棚基地。
聽說種植了很多莊稼,以前程禾霞還跟同伴們一起去抓西瓜蟲玩。
老家的一切都很新奇,不像城市被分為了幾個板塊,失去了探索的想法。程為止想起白日里父母爭執的場景,下意識地將被單裹在身上,好像這樣就能驅趕身上的寒意。
九點過后,程老幺依舊沒有回屋休息,而是在新建的毛坯房前抽煙,身旁同樣火光時亮時滅,幾人難得吐露一絲心聲。
“三哥,你看這房氣派吧?”程老幺吐個煙圈,像是問人,又像是問自己。
他趔趄著走到那片剛推平的土地,抓起一把混合著碎磚和草根的泥土,聲音帶著酒后的沙啞與激動:“以前咱們幾兄弟在這塊地里刨食,一鋤頭下去,最多能刨出全家三天的口糧。現在好了,老子用這雙手,刨出了一個廠!”
他猛地將土甩開,仿佛要甩掉過去的窮酸,但下一刻,語氣又透出一絲迷茫:“可有時候在新塘廠里半夜醒來,我這心里頭慌得很,仿佛腳底下踩的不是水泥地,而是軟綿綿的。只有廠里的那些機器一響,我心里才稍微踏實點。如今一回這村里,聽著耳旁的狗叫,聞著土腥氣,才覺得……這才是根。”
“誰說不是呢,咱們以前就是個莊稼人,在田里流多少汗,秧苗就長多高,規矩實在。”程老二搓了搓胳膊,很是粗糙地將眼前一顆雜草踏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勸說道:“今天阿淑看起有些不安逸,要不,還是改下圖紙?”
程老三同樣將目光看向他們,一改之前沉默寡言:“聽朝菊說,她下午還哭了一場,晚上飯也沒來吃……”
香煙熄滅,程老幺將其扔在腳下,長嘆一口氣,喃喃道:“媽在,根就在,外人怎么看我們程家,就看這房子了咋個安排了,我不能叫村里人說我程何勇賺錢了就忘本!”
此話一出,其他幾個兄弟倒也說不出個毛病。
沉默了一會兒,大家去把塑料薄膜給收拾好蓋在了沒有收進屋里的材料上,這段時間,大概都是需要時常警醒一些,免得會有些人來偷些零件回去。
住在村里,別的不用防備,就討厭這些小事情,有時候家門口或者屋檐下的南瓜都能被摸走,要是被徐碧曉得,準會站在田埂上跳起罵人!
程老二看了看屬于自己的那一邊房子,很是心滿意足,不過余光落在不遠處的幾顆單薄的花草上,就忍不住嘀咕起來:“還不如種點蒜苗,早上還能下碗面吃……”
眼看著就要拿腳踩平,站在旁邊的程萬利卻忽然開口道:“二媽她們千辛萬苦從集市上買回來的苗苗,埋了多可惜。多種些花草也好,顯得咱們程家不只是暴發戶,也有點品位。”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不過這柿子樹能多種幾棵就更好了,畢竟這玩意比蘭花實在,好歹能結果子,送人、賣錢都不虧。”
閑話幾句,眾人走在月光下,各自回了舊屋。
程萬利晃悠著繞過池塘,正打算開門時,恰好看到程老大端著一碗湯面出來。
“萬利啊,我聽著這聲音就像你回來了……”
程老大憨厚地打了聲招呼,就對著堂屋里燒著柴火的老大媳婦喊:“你也莫忙了,吃點東西好睡覺。”
程萬利眉頭一皺,反問:“你們又是忙到這個點才弄飯吃?”
程老大點頭,隨后就看到程萬利臉上陰沉了幾分,于是改口道:“不不,不是。”
“哎呀,反正就是一碗面,早吃晚吃都一樣。”老大媳婦拿圍裙擦了擦手,又抹了一把臉上燒柴弄的灰,習慣性地碎碎念,“聽說老幺他們起房子去了不少人,要不是今天忙著剁豬草,我們也去看看了……”
“媽,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我不是出去賺錢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