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制衣廠的辦公室大門微微敞開,很快就涌進來一群人。密集的空間內,程家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誰也說不過誰,連帶著空氣都變得稀薄不少,最后還是老幺主動站了出來。
“當初著急趕貨,說好了不壓工資的?!?/p>
財務正要反駁,哪知老幺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紙殼,有些皺巴巴,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用白色粉筆書寫的痕跡——急聘!本廠貨源充足!工資從不拖欠,月底結清。
往下看去,是招聘的人員:雙針全能一名、中燙后代一名,最后還特意補充了信息“趕貨期間,新手亦可?!?/p>
本來還有些不安的人,盯著紙殼看了幾眼,忽然就笑著走上前,拿手摩挲了下紙殼。
“看清楚,是‘新手不可’,廠里能讓你們進來算是大發善心了,怎么還來鬧事呢?”
“什么?怎么可能!”老幺臉色頓變。
程家人連忙搶過紙殼,慌亂道:“怎么回事,剛才還不是這樣……”
“我們這么大個廠,難不成會故意騙你不成?”財務揮了揮手,重新坐回位置上,手拿紙和筆對辦公室門口的其他工人催促道:“想要領工資的就快些進來!”
“白紙黑字的事,怎么會有假呢……”老幺氣得臉漲紅,剛想繼續理論,卻被老幺媳婦給拉住,小聲與他說著什么話,緊接著兩人就直接離開了。
程家人沒了主心骨,自然不敢繼續留在辦公室內與人爭論,很快就被其他工人給擠到過道上。
老三媳婦慘白著一張臉,很不甘心地望著丈夫道:“這咋辦,你幺兒還在屋里等著恰飯呢!”
不僅如此,大伙兒來時帶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難不成接下來的一個月大伙兒都張大嘴去喝西北風?
“都怪老幺!”老二程志強憤憤不平,從兜里掏出煙盒,里頭卻只剩半支煙了,氣得他一連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繼續抱怨道:“他人呢?把我們當傻子一樣的騙到廠里來,現在自個兒倒是跑了?”
一連串的指責聲,讓旁邊的程禾霞不安看著腳尖,小聲解釋道:“我看幺媽往宿舍的方向去了……”
“這都什么時候了,她怎么一天就知道偷懶!”老二眼里滿是唾棄,甚至要沖去宿舍把老幺兩口子都給拉過來。
“二哥,生那么大的氣,不怕氣壞身體?。俊崩乡巯眿D裴淑抱著程為止從樓梯處走過來,而老幺跟在她身后,臉色平緩許多。
“你們還好意思說,也不知道是哪些人故意豁我們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白白浪費時間!”老二開始掰著手指頭,細數起進廠之后遭受的折磨。他以前在家務農,不管咋樣上頭都有個老大可以頂事,習慣了偷奸?;?,哪知出門打工卻接二連三地看人眼色過日子,這真是憋屈死人了!
老三媳婦也眼淚汪汪地看著裴淑,順勢將程禾霞給拉到身邊。
“這小娃的錢,他們咋個也貪??!”
“三姐,你莫急,這錢肯定是能要回來的……”裴淑看了下老幺,然后將懷里的程為止抱起來,既是感慨又是慶幸地說道:“你們還記得進廠的時候,我拉著大家一起拍了張合照嗎?”
“剛好有一張拍到了工廠的招牌?!崩乡蹖⒁粡埾春玫恼掌玫奖娙嗣媲?,照片里,程家人都笑得很僵硬,唯有被母親抱在懷里的小程為止,睜著一雙烏黑澄澈的眼睛,正好奇地望著鏡頭,仿佛在無聲地見證著家族奮斗的與艱辛。
老幺表情復雜地看了眼睡得正香甜的女兒,苦笑道:“這可真是我們幺女的福氣……”
當初裴淑鬧著要拍照紀念,他沒法只能向劉車管借了一個“傻瓜相機”,眾人都拍了,就連最小的程為止也有好幾張。
老二喜上眉頭,連忙拉著老幺老三去辦公室討薪,而老三媳婦也鬧著一起,只剩下程禾霞還呆呆地留在原地。
“我給你算了下,這個月你車前袋的錢怕是有好幾百噢,到時想買些啥子?”老幺媳婦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瞄了一眼大伙兒的工資表,自然曉得哪個的錢多一些。
“媽媽說,要把錢全部留起來給俊林讀大學……”
“你弟弟他才多大啊,離讀大學還早呢。”裴淑笑了笑,低頭哄了下程為止,白白凈凈的臉上頓時多了點灰塵,她趕緊伸手擦去,又扭頭去程禾霞說道:“未來還長,你先想想自己究竟喜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