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宛如薄紗覆蓋在群山之間,程家大隊正好就在一個凹陷的盆地里,入夜便會生起一層厚實的霧,全部圍攏在臨河的岸邊。
玩耍的幾人難免會產生一絲懼意,尤其是房屋附近還有著一座座小土包。
“那是爺爺的墓,有空了我就帶你去見見他老人家……”程樹青見程為止一直望著遠處,隨口應承了一聲。
“唔,我餓了,小姑我們快回去吧。”程為止收回打量目光,拿起之前撿的一根枯木枝,“唰唰”地直接往雜草揮舞,很快,點點螢光閃爍不斷,就像是被驚擾的小精靈。
“這是螢火蟲,你之前在廣州可見不著吧?”
程樹青抱起程為止,然后將她的手輕輕抬起,那點瑩光便落在掌心,待慢慢收攏時,淡黃色的光線就穿過指尖的縫隙露了出來。
“嘻嘻,小姑真好玩。”程為止第一次看到螢火蟲,很是欣喜。她歪著腦袋,握拳觀察了一會兒就忽然張開手,“算了,還是把它放走吧,不然它媽媽肯定會傷心難過……”
那短短的一瞬間,程為止想起了趴在陽臺處,所看到的圍在盆栽附近的小蟲子,它尚未能變成蝴蝶,就被人毫不客氣地扔在水池沖走了。
“你這小孩還真是多愁善感,螢火蟲的生命最多不過一周,就算你放它走了,也不會活多久的。”程樹青下意識地回答,下一刻又感覺在這種節慶時候談論生死太殘忍,于是便故意打起哈哈,“鎮上逢九趕集,等明兒個我帶你和小霞去看看熱鬧。”
程為止小臉一皺,不是太感興趣,顯然還沉浸在剛才螢火蟲的事情里。
見此,一旁的程禾霞就笑著拿手捏捏她的臉,哄道:“雖然螢火蟲活不了多久,但它卻給我們帶來了亮麗的色彩,這樣也不算白來一遭。”
程樹青眉頭一挑,剛想說這螢火蟲的光亮只是為了吸引異性用來繁衍罷了,可話到嘴邊又變成:“沒錯,它們一般成群結隊地出現,就像咱們程家總是團結在一起,這樣力量也能更大一些。”
當年老幺義無反顧地帶著程家兄弟去闖蕩社會,程樹青有些感慨,他們似乎和螢火蟲一樣,聚攏在一起時便會發出巨大光亮,讓人無法忽視。
三人玩得差不多,一路閑聊一路往家趕,途中還有幾個面生的嬢嬢也扛著鋤頭,哼著曲子:“跟到蜻蜓兒飛,跟到田坎追,四川的泥巴香,往年香的起堆堆……”
邁過一道坎,再往前走,就是程家老屋。
當年老大結婚家里不夠住,就特意找了塊地重新起了間屋子,趁著這機會,老大媳婦也就此和老屋分了家,再后來老二老三結婚,雖然沒搬出去,可這老屋也陸陸續續擴建了幾回。奶奶徐碧最愛老幺,自然而然地和老幺一家住在一起。
自打他們回來,就連之前結婚時的燈籠都給掛了出來,照在墻上紅亮亮的。一字排開的土屋隱隱飄著香氣,但火光最亮的,還是老幺的屋。
“這件事,我堅決不同意!”
三人剛到門口,首先聽到了裴淑的聲音,程樹青將手指放在唇邊,發出“噓”聲,而程為止則是踮起腳小心翼翼地趴在門縫旁,想要聽到里頭的聲音。
很顯然,屋里的人并沒有留意到外頭的動靜。
“老幺媳婦,平時你做事馬虎,又喜歡偷懶,那些事我也就不計較了,可是這生下那小丫頭都多久了,你這肚子始終不見動靜,我看趁著團年前就再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奶奶徐碧的聲音有些刻薄,絲毫沒有給兒媳留顏面。
聽到這里,程樹青和程禾霞互相對了下眼神,要把程為止給抱到堂屋里待著,畢竟大人的爭執都是事出有因,她們不好去反駁什么。
可程為止卻不肯,一頭撞開了并未關嚴實的大門,奶聲奶氣地對徐碧問道:“我媽媽沒生病,你為什么要逼她去醫院?”
要知道那穿著白大褂,永遠都戴著口罩,一臉嚴肅的醫生可怕極了,每次生病打針程為止都哭得不行,唯有裴淑拿糖來哄才算數。現在,既然媽媽沒事,就絕對不能讓奶奶把她帶去醫院。
“你看看,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好人!”徐碧咬緊牙,立即就要彎腰脫鞋打人,程為止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程禾霞倒是閃過來擋在前面,繃緊身體求饒道:“奶奶,你莫生氣,為為年紀小不懂事,你們有話好好說嘛。”
“這事可沒有商量,進了我程家的門卻不生個兒子,你幺媽是誠心想要讓我幺兒斷子絕孫啊!”徐碧調轉矛頭,再次對著裴淑痛罵起來。
正所謂“子不孝母之過”,程為止之所以變得這樣不孝順長輩,肯定是裴淑在背后唆使的,現在不好好管教,只怕等老了也不會管她老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