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吃喝喝,等到徹底歸于寂靜時,霧氣早已盤旋四周,只剩下幾只咕咕鳥在附近的樹枝上鳴叫。鄧玉蘭專門收拾了一間屋子讓女婿住,佝僂著腰從廚房里拎了燒水壺出來麻利地倒在盆里,門框處掛著一把艾草葉,還是之前過端午節時留下的。
村里人都喜歡討個喜慶,鄧玉蘭當時趁著趕集給留了些,老屋靠近竹林,不止容易滋生蚊蟲,有時還能見到虎頭虎腦的小蛇經過。
好在前不久她從妯娌家里用三包鹽換了只肥貓來,之后就很少見到鼠蟲了。
鄧玉蘭眨了眨眼,先前燒水洗碗時被灶臺的柴火煙子熏了下,這會就揪幾片艾葉下來,扔在水里浸泡,只一會兒功夫空氣里頓時散出絲絲青草的舒適香氣。
“來,都洗洗。”她特意給擰了張熱乎乎的毛巾遞給裴淑,然后把程為止抱到腿上,緩緩擦去她臉上的灰塵,心疼得有些哽咽道:“是嘎嘎不好。”
要不是祖宗保佑,這為為的臉上怕是得留個疤,想到這里,鄧玉蘭的愧疚更甚,“小淑,我對不起你們娘母子……”
剛洗漱完的裴淑,習慣性地在鏡子前照了照,聽到母親這話,趕忙轉身:“媽,你這樣說就見怪了。”
停頓了下,裴淑又看向正拿著一顆冰糖嗦得起勁的程為止,下意識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帶著一絲醋意道:“我像她這個歲數的時候,天天招貓逗狗的,有次還差點從大爸的李子樹上掉下來,現在不也好好的嘛,你呀就別想太多啦!”
“是啊是啊。”程為止學著裴淑的模樣點點頭,嘴角還殘留著一點碎渣,裴淑搖搖頭,走過去將她的胳膊拿起來看了看,“我大爸是老獸醫,他看了也說沒啥的。”
鄧玉蘭臉色稍微緩和一些,轉身走到枕頭旁,從層層布塊里摸索出了一個褐色錢包,打開后數了幾張零錢遞給裴淑。
“媽這一輩子沒能干,讓你也跟著受委屈,這錢不多你拿著給為為買點零嘴吃,畢竟是小娃,做大人的不給吃她又能從哪里去找嗎?”
裴淑長嘆一口氣,將錢推回去:“老幺在廠里做車管嘞,手頭比以前寬裕多了,你自己留在屋里,哥嫂也馬上要去跑長途車,自己得留點錢才踏實。”
“我曉得,就是心里過意不去,擔心那個徐老媽對你和為為不好,尤其是現在我們家……”聊到這,鄧玉蘭就說不下去了,而裴淑也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隔壁。
木屋不算太隔音,要是被住在隔壁的老幺聽到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接下來兩人一夜無話,等到天蒙蒙亮,鄧玉蘭就翻身爬了起來,正要推門往外走去,哪知一雙手悄悄地捏住了她的衣角。
“嘎嘎,你做啥子去?”
鄧玉蘭驚了下,抬眼望著還睡得正香的裴淑,十分親熱地伸手將程為止抱了起來,順便還撿起放在凳子上的厚外套裹上,這才抱著她往廚房走。
入冬之后,地面濕潤潤的,就連堆放在墻角的干柴上都覆蓋了一層水霧氣。鄧玉蘭一手抱著程為止,一手拿水瓢舀水開始煮一些紅薯。
“好香啊。”程為止圓溜溜的眼睛像是一盞燈,靜靜地照著嘎嘎,她瞧見對方一會兒砍豬草,一會兒又調配飼料喂雞。等忙活完,那鍋爐里水也燒得差不多了,先是給幾個茶瓶灌上,然后才留了一些洗臉洗手。
“唔,這是什么味道,有些怪,像是中藥……”程為止見外婆拿起木架上一塊黃色的塊狀物往帕子上抹了抹,再放在水中搓洗就很快聞到了怪異藥味。
鄧玉蘭擰干水,抓起程為止的手仔細擦拭,笑著解釋:“那是硫磺皂,洗完待會兒嘎嘎帶你去摘點椪柑吃,到時讓你媽老漢也帶些去廣州。”
說起這事,鄧玉蘭的臉上多了一份愁容,嘴角也微微耷拉著。恰好外頭傳開幾聲“呱呱呱”的叫聲,嗓音沙啞,嚇得程為止一下撲在嘎嘎懷里。
“不怕,那是一些戴勝鳥兒。”鄧玉蘭安慰道,站起身去不遠處的灶臺上拿了鐵盆,掀開蓋子揪了一大塊白色的糯米團。
“嘎嘎給你包個大元寶,等吃了這身上就一直暖和的,不得怕冷。”靈活的手指先是將糯米團分了好幾塊,然后又從木柜里找出被袋子包裝好的一整塊紅糖,這糖有些硬,拿刀剁了好幾下才總算切下一部分。
“可得切碎一些,這樣才好吃。”鄧玉蘭習慣了忙碌,這一早上的農活對于她而言就是順手的事,幾下就安排好了,然后說道:“為為,去問問你媽老漢要吃幾個元寶。”
程為止答應了一聲,邁著步子往屋外走,哪知門口多了幾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