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宿舍樓里,晦暗不明的淡黃色光線照在地上,靠墻站立著一排畏畏縮縮的人,男男女女,老老老少什么人都有,若是仔細留意,還能發現個剛生產完沒多久的孕婦。
她腦袋上用毛巾包裹了一圈,臉色橘黃,說話也有氣無力。
“老倌——這件事是我們不對,先收拾東西搬出去吧……”
“搬出去?!你說的倒是輕巧,現在這個關頭上,哪有地方給我們住啊,再說你剛生完孩子不能隨便亂走動。”留著絡腮胡的男人伸手抓撓了下亂發,又紅著眼怒視眼前的老幺,義正言辭地說道:“那個姓劉的呢!喊他給我滾出來……”
“是啊,是劉車管跟我們保證了的,花錢住進來才多久,難不成就不作數啦!”一聲聲的質問吵得人頭疼極了,程老二悄悄把老幺拉到了角落,試探性地說道:“我聽著有些不對勁,該不會是之前老劉惹出來的麻煩吧?”
老幺沒回答他的話,率先走到絡腮胡男人的面前,疑惑道:“既然你們說是租住的房子,那應該有個憑證吧,總不能你們瞎口胡說幾句我們就得認下。”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他們,絡腮胡男人不耐煩地拍開老幺的手,冷哼一聲:“你要我就得給,真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啊!”
他“唰”地拉開拉鏈,露出一身腱子肉,很是蠻橫地掃了一眼四周的人,罵罵咧咧道:“都是一群吃軟飯的,怕他們什么!就算這里是廠宿舍又咋的,我們自個兒交了錢的,難不成還不能住?就算是到了派出所里我也是這樣說!”
或許是絡腮胡男人的嗓門太高昂,吵得孕婦懷里的嬰兒哇哇地大哭起來,聲音嘹亮,又透著一種撕心裂肺的哭訴感。
在場有不少都是孩子媽,聽得哭聲心里揪著疼,就幫著勸說:“要不然你就把那合同拿出來嘛,是真是假一看就曉得啦!”
絡腮胡男人把臉一轉,壓根不理會,愣是用一身蠻肉擋在了老幺面前,不讓他們走動。
見此情形,待在角落里的裴淑就抓著程禾霞的手,輕聲說:“小霞,趕忙喊你老漢去找那個劉車管,他應該就在這附近的廠里上班,這事他不來難得理個清楚……”
程禾霞點頭,混在人群里把站在老幺身旁的老三帶走,裴淑走到抱孩子的孕婦面前,看著她憔悴又難堪的表情,好心提醒:“估計是餓了。”
“嫂子,我這……”孕婦的表情勉強極了,有些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裴淑看了下走道里站著的一群大漢,了然點頭,主動招呼:“沒事,先去我家歇會,反正這事估計要吵一會兒了。”
聽到這話,孕婦臉上先是欣喜,很快又帶著幾分擔憂地往自家男人看了一眼,直到絡腮胡男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她才總算敢抱著孩子跟在了裴淑的身后。
“媽媽——”聽到屋外有人接近,趴在桌上看畫本的程為止趕忙開門跑了出來,一頭就撞進了裴淑的懷里。
“哎唷,乖乖,小心些。”裴淑拉著程為止走到了門旁,伸手做出個邀請的手勢。
“你先坐會兒,我去燒點熱水給你們喝……對了,之前我們為為還有一罐奶粉沒喝完的,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湊合一下。”她一邊往陽臺走,一邊叮囑程為止陪著客人耍。
孕婦待在木門前躊躇不已,望著屋里很是溫馨的打扮,尤其是看到窗戶居然是充滿生機的翠綠色,以及角落里擺放的幾盆菊花時,臉上也多了羨慕。
“你們屋里收拾得蠻好欸。”
程為止歪著腦袋,想了下,將之前老幺常坐的搖搖椅搬出來,然后還找了個軟乎的墊子放在上面,一本正經地看著孕婦說道:“嬢嬢,你可以把妹妹放在上面,自己歇歇手。”
如此貼心的話語,讓孕婦臉上是又紅又羞愧,她“欸”了聲,躡手躡腳地將孩子放好,程為止從暖壺里倒了一點熱水在盆里,擰干帕子遞了過來,“嬢嬢,你先擦擦。”
孕婦的動作頓了一下,她看著程為止,一雙杏仁眼里閃過絲感動,豆大的淚珠驟然砸下,驚得程為止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忙喚道:“媽媽——”
“來啦來啦,你又調皮了嗎?”裴淑習慣性地回應,然后抱著一個小熱水袋走過來,另一只手還拿著灌好的奶瓶上下搖晃了幾下。
“剛兌好,等涼會兒再喝,喏,這是給你暖手的。”
感受到如此的暖意,孕婦有些不知所措,就站起來給裴淑彎腰道謝,“嫂子,我,這件事真是太謝謝你了。”
“沒事,剛才那樓里那么多男人家,你跟著也不好受,還是先在這里歇息下。”或許是想起剛才他男人的話,裴淑又問道:“你們真是從劉車管那租的房?”
“千真萬確!”孕婦將孩子抱在懷里,一邊哄著她喝奶,一邊回憶地解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