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板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松,緊繃的下頜線緩和下來,不像之前那樣氣憤。
程老幺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推心置腹起來:“但我明白,張哥您生氣,不是氣酒,是氣我小程不懂事,辦事不周到。肯定是我哪里沒做到位,讓您老哥心里不痛快了。”
隨著話音剛落,老幺拿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這杯酒我自罰,不是罰酒假,是罰我怠慢了哥哥!”
好家伙,居然來這一手以退為進,張老板被他弄得一愣,臉上的怒容僵住了,發作不得。
老幺則是趁熱打鐵,再次給張老板斟滿酒,聲音壓低,帶著江湖人的懇切:“張哥,我老幺是什么人,您打聽打聽,在飛天廠這么多年我別的沒有就落下個‘實在’的名聲。廠房租給我,租金一分不會少規矩一樣不會壞,而且我手里有成熟的工人,有穩定的客源路子,絕不是白手起家愣頭青,您今天拉我這一把,我記您一輩子情分。”
老幺說到這里,話音頓了頓,他身體微微前傾,將自己的酒杯杯沿刻意低于張老板的杯子,輕輕一碰,目光灼灼:“張哥,這杯我敬您,以后在江湖上您就是我親哥,有用得著我程何勇的地方,就是一句話的事!”
程老幺這個“親哥”二字一出,也代表了一種江湖地位的尊奉。
張老板看著他不卑不亢、又給足面子的姿態,再想到他背后可能帶來的工人和客戶資源,權衡利弊,臉上的冰霜終于融化了幾分。
“哎唷,整那么嚴肅做什么。”張老板哈哈一笑,仿佛剛才的刁難從未發生,端起那杯酒:“好!就沖你小程這份實在和魄力,這個兄弟我認了,廠房的事,包在哥哥身上!”
事情敲定,老幺兩人離開酒樓,剛才壓抑著怒火的程萬利猛地深吸一口戶外新鮮的空氣,仿佛要將包間里的污濁全部置換出去。
直到走過了兩條馬路,再次聽到喧鬧叫賣聲,他再也忍不住,語帶不滿地對老幺說:“幺爸,你何必受這種窩囊氣?那姓張的明顯就是坐地起價,故意刁難!照我說,根本不用跟他廢話那么多,這種人,你跟他講道理是沒用的……”
程萬利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忽然冷笑一聲道:“只要曉得他常去的幾個地方,再找上兩個兄弟,等他落單的時候好好‘聊聊’,保準第二天就乖乖把合同送來,條件還得按我們的來。”
老幺正為拿下廠房松了口氣,聽到這番話,腳步一頓,臉色沉了下來。他看向程萬利,這個侄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狠辣與對這種“迂回”手段的不屑。
“萬利,”老幺的聲音帶著疲憊,更帶著一種隱隱警告:“我們出來混,是開工廠為了求財,不是開堂口,動用武力那是下下策。今天你打服了他,明天他的小舅子、他拜把子的兄弟就會來找你討說法,難道你想一輩子活在提防冷槍的日子里嗎?”
他望著街上熙攘的人流和車流,像是在對程萬利說,也像是在對自己堅守多年的信條重申:“今天你打服了他,明天就會有更狠的人來打服你,你以為拜兄弟是落后思想?不,這是告訴別人,我程何勇做事,講規矩,重情義,值得信任。”
程老幺的目光緩緩移向程萬利,輕聲道:“這才是立身之本,你那種方法……那是自斷后路!”
程萬利嘴唇動了動,最終沒再反駁,但那雙眼睛里,寫滿了“成王敗寇”的不以為然。
花城陽光依舊明亮,卻照不進兩人之間悄然裂開的鴻溝。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向著“自己”的工廠邁進,卻仿佛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未來。
每年春后,廣州各個花市熱鬧得不行,就連一向不喜歡過度花銷的老三媳婦也沒忍住叫著裴淑一起,說是要好好逛逛,買上幾盆發財樹保佑家族事業順利。
除了發財樹之外,年桔、水仙和桃枝也是當地人在節時買得比較多的。
幾人簡單收拾了下,在路口攔了倆三輪車,一起拉到了花市門口。
日頭才剛升起沒多久,那人已經多得不行,幾乎快要擠不進去了,就連附近的幾道馬路上都堆著許多的花盆和植被,其中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