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龔二狗,當然,這名兒在仙門里是上不得臺面的。管事師兄第一次點名時差點笑岔氣,從此我在宗門花名冊上便有了個雅號——“龔師兄”,聽起來倒是人模狗樣,可惜改變不了我每天依舊要掄斧頭、揮掃把的命運。
要說我是怎么混進這“流云宗”的——哦,您別聽這名字挺唬人,其實就是個修仙界的“鄉鎮企業”,
占著兩個半山頭,掌門加長老湊不齊一桌麻將,弟子統共百來人(因為在雜役,外門和內門弟子都沒有人來過,長老鬼影都看不到,我自己猜想的。),還凈是些關系戶。比如我。
我爹,龔家村著名牛販兼社交達人,平生最得意之事不是賣牛沒賠本,而是不知哪年哪月跟流云宗外門一位姓張的長老喝過一頓大酒。
據我爹吹噓,當時二人相見恨晚、稱兄道弟,張長老醉醺醺地拍著他肩膀說:“老龔?。∫院蟠謇镉猩妒?,報我名字!”就這一句話,我爹記了整整十年。
于是,在我年滿十六,干啥啥不行、干飯第三名,種地怕牛踩、學木匠差點把師傅手指頭鋸下來的嚴峻形勢下,我爹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送我上山,“沾沾仙氣”。
他那套說辭我都能背了:“二狗啊,爹可不是指望你修成個元嬰化神回來光宗耀祖——那玩意兒咱老龔家祖墳冒青煙也不敢想。但你去待個一年半載,好歹身上能蹭點仙氣兒吧?回來腦子靈光點,力氣大點,說不定說媳婦都能容易點!”
然后他壓低聲音,露出那種“你懂的”笑容:“最主要的是,以后我跟村頭老王、老李他們下棋,就能順口提一句‘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在流云宗修行呢’。
嘿!你是不曉得,現在村里卷成啥樣了?老王家閨女就在鎮上繡花坊學了三個月,他們家吃席都坐上位了!老李家小子更絕,在縣衙幫閑喂馬,他爹走路都快橫著走了!咱家要是沒個在‘仙門’待過的,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就這樣,我帶著我爹用五頭牛換來的“薦書”,被張長老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像收下一件處理不掉的破爛一樣,塞進了流云宗雜役處。
我的資質?這么說吧,測試那天,管事師兄拿著那塊測靈石在我手上蹭了半天,石頭比他的臉還冰涼。他狐疑地拍了兩下石頭,又讓我握緊點,最后得出結論:“龔師兄你這靈根……甚是縹緲啊?!?/p>
后來我偷聽到他跟別人吐槽:“屁的縹緲!根本就是沒有!真不知道張長老收了他家多少頭牛!”
于是,我的仙門生涯,就在劈柴聲中隆重開幕了。
雜役處的生活,樸實無華,且枯燥。每天睜眼閉眼就三件事:砍柴、挑水、掃地。偶爾食堂忙不過來,還得去幫廚剁野菜。修仙小說里寫的什么外門弟子練功、聽課、做任務、賺靈石……跟我半塊靈石的關系都沒有。
我們雜役處住的院子,離那幫正式弟子練功的廣場隔著一個山頭外加一條河。別說長老了,我連長老養的那只喜歡偷食堂燒雞的仙鶴都混得比長老熟。
唯一一次“見大場面”,是去年宗門大比前,我們被抽去打掃會場。我遠遠望見高臺上坐著幾個穿白袍的老頭(來視察會場干凈不),旁邊人激動地扯我袖子:“快看!那是傳功長老!”我踮起腳看了半天,只看到幾個模糊的白點和反光的腦門。
宗門大比我進都沒有資格進,據說人山人海,這就是我離仙界頂層最近的一次。
我的工作伙伴,也是五花八門。有跟我一樣的“關系戶”,有資質太差但死不回家死磕在這里的“仙門釘子戶”,還有幾個則是真心覺得“給仙門掃地也比回家種地有面子”的實在人。
比如睡我旁邊的趙大牛,他爹是鎮上鐵匠,送他來就一個要求:“學會煉仙劍,回來給咱家菜刀附個魔,賣貴點?!贝笈,F在砍柴的力道是越來越猛,可惜還沒摸過煉劍爐的邊。
還有負責挑水的李秀娥,小姑娘家里窮,她娘說在仙門干活包吃包住,還能躲掉上門說親的媒婆,劃算。她最大的夢想是哪天被某位長老夫人看上,調去內院伺候,據說那邊月錢多三顆靈珠。
而我們共同的夢想,是食堂每周一次、限量供應的靈谷饅頭。那玩意兒吃了是真頂餓,干一上午活都不帶喘的。據說是用帶了絲絲靈氣的谷子做的,我們私下稱之為“仙門唯一福利”,吃一口,能跟老家的人吹半個月。
我爹的信,每個月準時由山下驛站的小毛驢馱上來。信里內容高度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