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艦橋內,時間仿佛凝固。項陽靜靜地站立著,懷中是仍在微微顫抖的秦舒月。沒有人說話,只有設備運轉的低沉嗡鳴,以及劫后余生者粗重的呼吸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項陽身上,那目光中混雜著敬畏、困惑,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感。
眼前的項陽,容貌依舊,但內在的某種本質已然改變。他站在那里,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宇宙規(guī)則的一個凝聚點,一個活著的“奇點”。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場域,并非能量的壓迫,而是一種……“存在權重”的絕對差異,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渺小之感。
艾斯特拉長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右手撫胸,以一種面對古老神圣存在的禮儀,深深躬身:“起源的執(zhí)掌者……森林之民,向您致敬。”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卻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項陽不再是那個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的“繼承者”,他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某種更接近本源的存在。
項陽輕輕拍了拍秦舒月的后背,示意她安心,然后目光掃過艾斯特拉和艦橋上每一位幸存者。他的眼神依舊溫和,但那溫和之下,是看透了星海生滅、規(guī)則流轉的深邃。
“我還是項陽。”他的聲音響起,平靜而清晰,不再帶有之前的虛弱和沙啞,卻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威嚴,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只是……看到和理解的,比以前多了一些。”
他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沒有光芒,沒有能量波動,但艦橋外,那片剛剛經(jīng)歷過規(guī)則崩潰與重塑、依舊殘留著狂暴余波的虛空,瞬間變得無比“干凈”和“穩(wěn)定”。所有混亂的能量亂流、離散的信息碎片,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輕柔地撫平,歸于一種和諧而充滿潛力的寧靜。甚至連幾艘受損艦船外殼上猙獰的裂痕,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愈合,仿佛時間在局部被加速,或者物質本身被引導著回歸其“完好”的狀態(tài)。
言出法隨,意動規(guī)則。
這不是暴力干涉,而是如同園丁修剪枝葉,畫家調和色彩,是一種基于對規(guī)則本質深刻理解的、近乎“藝術”的再創(chuàng)作。
秦舒月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項陽,她是一名科學家,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正在徹底顛覆她的認知體系。“項陽……你……你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
項陽看向她,眼中流露出一絲復雜的情緒,那屬于“人類項陽”的情感并未消失,只是被置于一個更加宏大的背景之下。“我即是我。‘起源之種’并非賦予我力量,而是……讓我‘憶起’,或者說,讓我能夠‘接入’構成這一切的底層邏輯。宇宙并非冰冷的機器,它有其意志,有其趨向性,‘起源’便是這意志的源頭,是‘可能性’的本身。而我,現(xiàn)在能與這‘可能性’對話。”
他頓了頓,嘗試用更易懂的方式解釋:“就像……我原本只是在河流中掙扎的泳者,而現(xiàn)在,我能夠感知到整個水系的脈絡,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導水流的方向。但我依然在水中,依然是這河流的一部分。”
這個比喻讓眾人稍稍心安,但那“引導水流”的能力,已然是神只的范疇。
“那‘肅正協(xié)議’……”一位將領心有余悸地問道。
“它沒有‘毀滅’,”項陽搖了搖頭,“它只是回歸了其最初的設定——維護平衡。只是它所理解的‘平衡’過于狹隘和僵化。我……或者說‘起源’,向它展示了另一種更加宏大、包容生命與變量的平衡圖景,它的邏輯核心無法處理這種層級的信息,故而暫時‘休眠’了。或許在未來,它能被重新校準。”
暫時休眠?重新校準?眾人面面相覷,那種讓他們毫無反抗之力的絕對存在,在項陽口中竟變得如同一個需要調試的程序。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秦舒月恢復了科學家的冷靜,盡管內心依舊波瀾起伏,“‘凈化派’的主力雖然暫時被擋在外圍,但‘肅正協(xié)議’的異動和‘起源之種’的蘇醒,必然會引起更大的波瀾。邏輯師……那些‘觀察派’也絕不會錯過這一幕。”
項陽點了點頭,他的感知早已超越了艦船的探測器。他能“聽”到核心區(qū)外圍,那些“凈化派”艦船如同焦躁的困獸,不斷試探著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規(guī)則邊界,卻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也能隱約感覺到,在更高維度的信息層面,有幾道冰冷的、充滿計算意味的“目光”正投向這里,記錄著一切。
“不用擔心他們。”項陽平靜地說,他目光投向虛空某處,仿佛在與那些“觀察者”對視。“舊的劇本已經(jīng)落幕,新的規(guī)則……由我來書寫。”
他沒有動用任何武力,只是將他那融合了“起源”特質的意志,如同水銀瀉地般,輕柔地覆蓋了這片剛剛重塑的星域。一種無形的“界域”被悄然立下——并非堅硬的壁壘,而是一種基于規(guī)則認同的“篩選”。任何帶著純粹毀滅與清除意圖的存在,在試圖進入這片區(qū)域時,都會本能地感受到一種源自規(guī)則層面的“排斥”與“不適”,仿佛宇宙本身在拒絕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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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更高層級的威懾。
“我們回家。”項陽收回目光,對艦隊下達了命令。這一次,不再是逃亡,而是……歸程。
返航的路途出乎意料的平靜。項陽不再需要耗費心力去導航,他所過之處,混亂的規(guī)則自動平復,狂暴的能量溫順讓路,甚至連漫長的星際距離,似乎也在他那無形的影響力下被某種程度地“壓縮”。艦隊以一種遠超來時、近乎夢幻的速度,平穩(wěn)地駛向人類基地的方向。
途中,項陽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沉思,似乎在適應和整合那龐大的、來自“起源”的信息洪流。秦舒月和艾斯特拉則抓緊時間,記錄和研究著項陽無意識間對周圍環(huán)境產(chǎn)生的種種影響——例如,靠近他的植物會以違背常理的速度生長枯萎又重生,損壞的設備有時會自行修復,甚至一些船員報告說長期困擾的舊傷莫名痊愈……
他仿佛成了一個移動的“規(guī)則調和器”,無意識地彌合著世界的“傷痕”。
當熟悉的星域出現(xiàn)在視野中,殘破但依舊堅守的人類基地映入眼簾時,艦隊中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他們成功了!他們不僅活著回來了,還帶回了……希望,以及一個超越了理解的“神只”。
基地最高指揮部以最高規(guī)格迎接了艦隊的回歸。但當他們看到走在最前方,氣質已然迥異的項陽時,所有準備好的歡呼與慶賀都卡在了喉嚨里。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仿佛螻蟻仰望山岳。
項陽沒有在意這些,他直接來到了指揮中心,面對著基地所有的高層和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