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營上下全員動員,如同一個高效運轉的蜂巢。收集原料的隊伍凱旋而歸,帶回的“破銅爛鐵”堆積如山;娘子軍在河邊叮叮當當地分揀清洗;童子軍們像勤勞的螞蟻,來回搬運著初步處理好的金屬塊;修械點里,復裝子彈的叮當聲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鐵皮屋頂上,一刻未曾停歇。
然而,在所有亟待解決的問題中,那挺卡殼的捷克式輕機槍,依然是林烽和老周心頭最重的一塊石頭。步槍子彈缺,可以省著點打,可以拼命復裝。但機槍是陣地防御的支柱火力,一挺能持續射擊的機槍,勝過十支打得準但射速慢的步槍。這挺捷克式要是修不好,警衛營的火力網就會出現一個致命的缺口。
修械點角落,那挺捷克式已經被老周完全分解,零件密密麻麻鋪滿了一整張油布。老周眼睛布滿血絲,拿著放大鏡,幾乎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檢查著每一個零件。供彈板被他修正了,復進簧換了新的,撞針也檢查過了,似乎都沒問題。可之前試裝上去,一拉槍機,還是感覺澀澀的,不用試射就知道肯定還會卡殼。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小張和其他幾個學徒圍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擾了老師的思路。林烽也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沒有輕易插手。他信任老周的經驗和手感。
老周放下最后一個零件,眉頭擰成了疙瘩,喃喃自語:“邪了門了……該查的都查了……難不成是槍管?”他再次拿起那根冰冷的槍管,對著光亮處仔細查看內壁。膛線似乎還在,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光澤度好像差了點,有些地方看起來暗暗的。
他找來一根干凈的通條,綁上白布條,伸進去反復捅了幾次,拉出來一看,布條上除了些許正常的油污,并沒有太多異物。
“不是掛污……那到底是啥?”老周有些焦躁地撓著頭。
林烽走過來,接過槍管,也對著光仔細看。他的觀察角度更刁鉆,慢慢旋轉著槍管,利用不同角度的反光來觀察內壁情況。忽然,他發現在幾條膛線的陰線(凹下去的部分)底部,似乎附著一些極細微的、暗紅色的斑點,不太像是普通的火藥殘渣或銹跡。
“周班長,你看這里,”林烽指著那些斑點,“像不像是……銅屑?或者某種金屬熔渣?很可能是以前射擊時,劣質子彈的彈殼或彈頭被甲留下的碎屑,高溫高壓下鑲嵌進膛線里了,平時清理不到。”
老周湊近了仔細看,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八成就是這個!俺說怎么看著別扭!這玩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但它凸出來一點點,就會刮子彈殼,或者影響彈頭運動,可不就卡殼了嗎!”
病因找到了,但怎么治?用常規的通條根本擦不到膛線底部的這些鑲嵌物。強行用鋼釬去刮,又容易損傷寶貴的膛線。
“得用個能貼合膛線形狀的東西……”林烽沉思著。他忽然看到旁邊筐里那些收集來的、粗細不一的鐵絲,有了主意。
他挑出一根稍粗、韌性好的鐵絲,截取一段,在一頭用鉗子小心翼翼地彎出一個小小的、帶弧度的鉤狀,然后在鉤子上緊密地纏繞上細細的棉紗線,直到形成一個與槍管口徑差不多、能稍微壓縮進去的小刷子頭,最后蘸上一點寶貴的機油。
“周班長,試試這個。”林烽將自制的“膛線清理刷”遞給老周,“慢慢旋轉著伸進去,感覺刷子頭卡進膛線里了,就反復來回抽拉旋轉,利用棉紗的韌性和機油,慢慢把那些鑲嵌物磨掉、帶出來。”
老周將信將疑地接過這個奇特的工具,小心地伸進槍管。他手感極好,稍微一試,就感覺刷子頭確實嵌入了膛線的螺旋軌跡中。他開始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旋轉、抽拉。這是一個極其枯燥需要耐心的水磨功夫,動作不能大,力度要均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周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手臂也開始發酸,但他全然不顧,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根槍管里,通過鐵絲傳遞來的細微觸感,感受著刷子與膛線內壁的每一次摩擦。
林烽和小張等人安靜地守在旁邊,默默地給他遞水、遞擦汗的布。
終于,在換了三次棉紗刷頭之后,老周再次將刷子拉出來,只見原本白色的棉紗已經變成了黑紅色,沾滿了細密的金屬碎屑!
“出來了!”老周興奮地低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