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閣內(nèi)的陳設(shè)簡單典雅,所有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各歸其位。柳映梅敏捷且快速地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然后鎖定了屋角隱蔽處的幾個箱籠,快速翻了翻。柳映梅從小古靈精怪好奇心重,最愛在家里翻箱倒柜,所以閨閣女子箱籠的各種暗格,她都輕車熟路。果然讓柳映梅在一個類似雜物箱的暗格里摸出來幾個小藥包。柳映梅拿出藥包打開看了看,然后又小心地?fù)崞椒呕兀謴?fù)原樣。這才快步走出去,重新坐回位置上。
柳映梅剛坐定,青蕊就端著熱茶回來了:“小主請喝茶。”
“多謝。”柳映梅淡定地接過茶水,仿佛無事發(fā)生。
“看這光景,你家娘娘一時半會恐怕是不會回來,那我就不等了,改日再來拜會。”又坐了一會,柳映梅起身離開。
出了浮光閣,柳映梅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還以為這個惠嬪多么賢良淑德,愛君入骨,原來也不過是個弄權(quán)爭寵之輩,蕭明允啊蕭明允,你還真是可悲可嘆。
柳映梅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是她親手種下的胎兒。不,那不叫胎兒,那不過是顆秘藥。是東瀛那邊的巫醫(yī)復(fù)刻出來的古老秘方。吃下它,它就可以擾亂女子的脈息,呈現(xiàn)出類似喜脈的跳動,腹部也會因?yàn)榻?jīng)血滯留在體內(nèi)而逐漸漲大,但其實(shí)里面空空如也。只要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服下解藥,滯留在體內(nèi)的經(jīng)血就會奔涌而出,制造出流產(chǎn)的假象。這藥以瘀滯阻斷之法擾亂身體機(jī)能,對子宮的損傷極大,但是柳映梅不在乎,她早就不能生孩子了,更不想生下蕭家的孽種。
看來,我與這惠嬪還真是棋逢對手,一個假孕,一個避孕,有意思。蒼天憐我,如今我已知曉你的秘密,看皇帝還能寵愛你到幾時?柳映梅恨恨地想。
有了這么好的一個把柄,柳映梅恨不得立刻將虞夢鳶釘死。但是不行,她自己與皇帝的嫌隙都還沒有解開,此時就算她舉報虞夢鳶,皇帝也可能會覺得是自己誣陷攀咬妃嬪,一旦被皇上抓到任何漏洞,她就再無翻身的機(jī)會了。所以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挽回皇上的心。前面她為了快速達(dá)到目的,的確操之過急了。如今她既然已經(jīng)得了位份,那蕭明允想要的溫柔小意,天真單純,她也不是不能給。
想到這,柳映梅沒有回青離齋,而是改道去了梅園。梅園在御花園西側(cè),皇上每日去永壽宮請安議事,回永安殿的時候就會路過這里。梅園的梅花已經(jīng)盛開了,蕭明允偶爾會在梅園駐足賞花,放松心情。柳映梅算著此時皇帝應(yīng)該還沒從永壽宮出來。于是在御花園的守園人那里借了一只陶罐,開始在皇帝回宮的必經(jīng)之路上搜集梅花上的雪。
今年雪多,從冬至后幾乎斷斷續(xù)續(xù)每日都在下雪。雪大風(fēng)小,梅園的梅花上也總是殘存著落雪,一簇簇的宛如棉花。柳映梅耐心地將梅花上的積雪一點(diǎn)一點(diǎn)搜集在陶罐里,一邊細(xì)心注意路上的動靜。在嶺南這么多年,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吃苦耐勞。
果然臨近中午,蕭明允的鑾駕從永壽宮方向浩浩蕩蕩地過來了。
雖然柳映梅的事在惠嬪的建議下算是有驚無險地解決了。但是蕭明允這幾日心情卻并不很好,他不能理解他的梅兒為何會變得如此急功近利。如果之前的獻(xiàn)身還可以理解為缺乏安全感,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與他深刻綁定,可她懷孕后的操作簡直就像是逼宮了。這讓他有一種被欺騙和脅迫的感覺,他最討厭的感覺。
蕭明允正坐在轎攆上胡思亂想,眼角卻瞥到梅園里一個纖細(xì)忙碌的身影。
“停轎。”蕭明允吩咐。
蕭明允下了轎攆走進(jìn)梅園,梅樹下那個瘦弱嬌小的身影正是這幾日一直困擾他的柳映梅。
“你在做什么?”蕭明允沒讓汪公公通報,自己走到柳映梅身邊查看。
“啊!”正在專注地忙碌的柳映梅嚇了一跳,看到是皇上趕緊跪下:“臣妾不知陛下駕到,請陛下恕罪。”
柳映梅捧著陶罐,小心翼翼地跪在雪地里,脆弱單薄的樣子,讓蕭明允又心軟起來。
“起來吧。這么冷的天在這里做什么?手都凍紅了。”蕭明允拉著柳映梅的手扶她起來,觸手冰涼。
“臣妾……臣妾這幾日一直在反思己過,越想越覺得自己莽撞可笑,對不住皇上的一片真心。臣妾不知道該如何彌補(bǔ),記得幼時皇上熱愛茶道,尤其對用水講究。所以想趁著這幾日落雪,給陛下搜集梅上雪煮水,向皇上賠罪。”
蕭明允看向柳映梅手中的陶罐,里面已經(jīng)盛了半罐雪水,一定已經(jīng)收集了很久。“你也不必如此,天寒地凍,你又有孕在身,凍著了怎么好。”
用梅上雪煮茶的事,是少年時附庸風(fēng)雅,標(biāo)新立異的行為,那時覺得自己特別高雅出塵。長大后才知道這風(fēng)雅之事有多么勞民傷財,所以如今已少有人知道他還有這樣的愛好。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細(xì)微喜好柳映梅都還記得清清楚楚,讓蕭明允多少有些感動。
“陛下,梅兒知道自己的沖動讓陛下傷心了。但是梅兒對天發(fā)誓,我對陛下的感情真的沒有任何雜質(zhì)。梅兒只是被世事無常折磨得膽小了。回京后梅兒時常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夢一場,醒來就全都破碎了,就像在嶺南驚醒的無數(shù)日夜一樣。所以梅兒才會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陛下,你能理解嗎?那種前一刻還是世家貴女,后一秒就身陷囹圄。前一刻還依偎在父母身邊,下一刻便只剩孤身一人的恐懼。”柳映梅泫然欲泣:“梅兒曾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想要一死了之。可我放不下你,允哥哥,我想著至少死之前再看你一眼也好。上天可憐我,讓我見到你,陛下的溫柔讓我一刻都不敢松手,但如果因此被皇上厭棄,那梅兒真的比死了還難受。”
柳映梅聲淚俱下的刨白解開了蕭明允的心結(jié),他能理解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蕭明允把柳映梅冰涼的手握在手心里,動情地說:“朕不是氣你想要的太多,朕是氣你不信任朕,氣你作踐自己。明明朕都想好了,給你最好的呵護(hù),讓你名正言順地做朕的妻子。可你不愿等。”
“梅兒知錯了,梅兒不是不信任陛下。梅兒是不相信自己,允哥哥,你能原諒梅兒嗎?”皇帝的真情流露讓柳映梅心中落定,撒嬌道。
“事已至此,朕還能怎樣呢?只怪朕給你的安全感還不夠吧。”蕭明允無奈地嘆氣,拉她:“好了,別弄了,朕送你回去。”
“啊,等一下,我的梅上雪還沒搜集完……”柳映梅寶貝地抱緊懷里的陶罐。
“可以了,回去煮煮看。”蕭明允釋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