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月色如水銀瀉地,將鐵牛如同鐵鑄般的身影拉得老長,汗水蒸騰的熱氣在清冷的空氣中氤氳。那沉凝的“強體樁”似乎正悄然引動著大地最原始的脈動,一絲微弱的地氣在鐵牛堅韌的意志下頑強地滲透、沉淀。林玄靜立一旁,如同護道的青松,目光溫和地注視著鐵牛的蛻變。秦越人歸來時那無聲的頷首與身上殘留的一絲陰冷甜膩氣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玄心中漾開微瀾,但他選擇了沉默,守護著眼前這份屬于鐵牛的靜謐成長。
而在慈濟堂另一側,屬于阿芷的那間彌漫著淡淡草藥清香的小屋里,卻是另一番景象。油燈的光芒被刻意調得很暗,只夠照亮桌案上攤開的一張陳舊、邊緣已經磨損起毛的獸皮。獸皮呈現出一種深沉的褐色,質地堅韌,表面用某種暗紅色的、仿佛干涸血跡般的顏料,繪制著密密麻麻、扭曲怪異的符號和圖案。
阿芷瘦小的身影幾乎伏在了桌案上,小小的鼻尖幾乎要碰到那張古老的獸皮。她那雙總是帶著怯生生神情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如同夜空中最專注的星辰,緊緊地、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那些晦澀難懂的符號。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獸皮上那些暗紅的線條上輕輕描摹著,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醒了沉睡其中的古老靈魂。
這本夾雜在草藥中被發現的獸皮筆記,自從墨離在瘟疫后整理藥材時交給她,就成了她心頭最大的謎團,也是她與那個模糊不清的過去唯一的、脆弱的聯系。筆記上的符號,她從未在任何地方見過,既不同于中原文字,也不同于蘇姐姐教她識的簡單藥名。它們更像是一種……烙印?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無數個夜晚,她都是這樣獨自面對這張獸皮,試圖從那扭曲的線條中解讀出只言片語。失敗、沮喪、困倦,如同潮水般一次次將她淹沒。但她從未放棄。一種莫名的直覺,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驅使著她,讓她相信這筆記里藏著關于“家”、關于“她是誰”的答案。
今夜,似乎有些不同。
白天在藥房幫忙分揀新采的“七葉蓮”時,她注意到其中一株的根須上,沾著一點暗紅色的泥土,那顏色…竟與獸皮筆記上的顏料有幾分相似!這個發現讓她心頭一跳。傍晚時分,她特意跑到鎮外那片發現七葉蓮的陰濕山谷,仔細查看了那里的土壤和巖壁。果然,在一處被藤蔓半遮掩的巖壁上,她發現了一些極其模糊、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刻畫痕跡!那些痕跡的線條走向,與獸皮筆記上某個反復出現的、如同藤蔓纏繞著星辰的符號,隱隱呼應!
這個發現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阿芷幾乎是跑著回到慈濟堂,顧不上吃晚飯,就一頭扎進了自己的小屋,迫不及待地再次攤開了獸皮筆記。
這一次,她不再漫無目的地掃視,而是將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個“藤蔓星辰”符號,以及筆記中與它緊密相連的幾個扭曲字符上。她回想著巖壁上那模糊的刻痕走向,回想著七葉蓮根須上暗紅泥土的氣息,回想著山谷中那股潮濕陰涼、卻又孕育著勃勃生機的獨特地氣……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屋中彌漫的各種草藥氣息——甘菊的淡雅、薄荷的清涼、艾草的辛烈、以及那株被她放在桌角的七葉蓮獨特的清苦氣——混合在一起,涌入她的鼻腔。這些氣息,仿佛在她腦海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與獸皮筆記上暗紅的符號、巖壁的刻痕、山谷的地氣…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共鳴!
阿芷猛地睜開眼!指尖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微弱的淡綠色光暈,快速地點向獸皮筆記上“藤蔓星辰”符號旁的一個扭曲字符!
**“地…脈…之…藤…”**
一個極其模糊、如同囈語般的音節,毫無征兆地從阿芷干澀的喉嚨里逸出!她驚呆了!如同被一道電流擊中,瞬間僵在原地!
她…她“讀”出來了?!不,不是讀!更像是那個字符本身蘊含的意義,通過指尖那微弱的綠芒,直接“流”進了她的腦海!一種源自血脈的、古老而親切的悸動,隨著那個模糊的音節在她心中蕩漾開來。
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淹沒了阿芷。她顧不上激動,指尖帶著那越來越清晰的淡綠色微光,如同最精準的刻刀,沿著筆記上符號的紋路快速移動、點觸!
**“…纏…繞…祖…靈…之…心…”**
**“…汲…取…生…命…之…泉…”**
**“…奉…獻…于…祭…壇…”**
**“…呼…喚…沉…睡…的…守…護…”**
斷斷續續的、如同夢囈般的古老音節,伴隨著指尖流淌的綠光,艱難地從阿芷口中吐出。每一個音節的浮現,都讓她的小臉蒼白一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仿佛消耗著巨大的心神。但她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充滿了發現寶藏般的狂喜!
她不是在解讀文字,而是在喚醒沉睡在血脈中的記憶!這些符號,是鑰匙!是她那失落部族用來溝通天地、記錄傳承的祭祀之文!
筆記上的圖案也隨著她的“誦讀”變得生動起來。那描繪著奇異的、根須深深扎入大地、枝葉卻仿佛探入星空的巨樹圖案,在她眼中化作了連接地脈與蒼穹的橋梁(地脈之藤纏繞祖靈之心)。那流淌著光芒、如同淚滴般的水潭圖案,散發著濃郁的生命氣息(生命之泉)。而那火焰跳躍、環繞著神秘石柱的祭壇圖案,則透出一種莊嚴肅穆、卻又隱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與…危險的氣息!
最關鍵的是,阿芷在筆記的角落,破譯出了一小段描述某種儀式的文字!文字旁邊,還繪制著一種形態奇特的植物:它有著深紫色的、如同心形般的肥厚葉片,葉脈呈現出詭異的銀白色,頂端則托著一朵散發著朦朧月白光暈的小花。整株植物給人一種既圣潔又妖異的感覺。
**“…當…雙…月…交…輝…于…蒼…穹…之…頂…”**
**“…取…九…株…‘月…魄…守…心…蘭’…置…于…祭…壇…九…星…之…位…”**
**“…以…地…脈…之…藤…為…引…導…引…生…命…之…泉…的…精…華…”**
**“…奉…獻…于…沉…睡…之…石…點…燃…守…護…之…光…驅…散…深…淵…的…窺…伺…”**
月魄守心蘭!地脈之藤!生命之泉!祭壇!守護之光!深淵窺伺!
這些詞語如同驚雷般在阿芷腦海中炸響!筆記記載的,是一種利用特定珍稀靈藥(月魄守心蘭)、結合地脈節點(祖靈之心生命之泉)、在特定天象(雙月交輝)下舉行的古老祭祀儀式!其目的,是為了點燃“守護之光”,抵御“深淵的窺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