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人那斬釘截鐵、如同冰冷刀鋒劃破空氣的診斷——“邪毒尚在氣分、營分之間盤桓,濕濁裹挾,穢氣初萌!若能及時截斷,或尚有一線生機!”——如同在絕望的荒原上點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蜷縮在亂石后的青年,原本死灰般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希冀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因高燒和虛弱又跌坐回去,只能激動地看著秦越人,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林玄心頭亦是猛地一跳!一線生機!這沉重的四個字,在此刻卻如同天籟!他立刻看向秦越人,眼神灼灼:“秦先生!如何截斷?需要什么藥?”這是最關鍵的問題!機會稍縱即逝!
然而,秦越人那青灰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輕松。他渾濁的目光掃過青年手臂上暗紅的斑點和抓撓破潰流出的黃水,又緩緩移向河床亂石堆深處——那里,林玄安置男孩的石板上,傳來了最后幾聲微弱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咳咳…呃…嗬…”那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隨即徹底沉寂下去。
林玄和墨離的心同時一沉!鐵牛燃燒的右眼兇光一閃,猛地扭頭望去。
只見石板上的男孩,身體停止了抽搐,最后一絲微弱的氣息徹底斷絕。他青灰的小臉上,那些紫黑色的斑點和蔓延的黑色紋路,在死亡降臨的瞬間,仿佛獲得了某種邪惡的生命力,顏色變得更加深邃、更加詭異!一股若有若無的、比之前更加陰冷污穢的氣息,正從他小小的尸身上緩緩散發出來!
“他…死了…”阿芷帶著哭腔的細弱聲音傳來,她躲在一塊巖石后,捂著小嘴,大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悲傷。
墨離手中的驅邪盤指針猛地一跳!尖端瞬間從指向柳溪鎮方向的狀態,微微向男孩尸體的方向偏轉了一絲!雖然很快又回歸原位,但擾神晶碎片的光芒卻急促地閃爍了幾下!顯然,這具被邪氣深度侵蝕的尸身,本身就成了一個微型的污染源!
秦越人對此似乎早有預料,他渾濁的目光只是在那尸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毫無波瀾地移開,重新落回眼前的青年身上,仿佛那逝去的生命只是印證他判斷的一個冰冷注腳。他看向林玄,聲音沙啞而凝重,帶著一種抽絲剝繭的冷靜:
“此疫之烈,亙古罕見。其源其變,需立時厘清,方有應對之機。”他枯瘦的手指凌空虛點,如同在無形的卷軸上勾勒病理圖卷:
“其一,**外感疫癘戾氣,引動內毒!**此為其本!”他指向柳溪鎮方向,又指向青年,“此子所述,上游死魚污河,水濁而飲之;病畜暴斃,爛瘡熏天。此二物,必攜劇毒!疫癘戾氣乘虛而入,與水土之毒、畜尸之穢相合,化為更烈之‘疫毒’!此毒借水、借風、借接觸,乃至借絕望戾氣而散,故傳播迅猛,一鎮皆染!”
他的分析冷酷而精準,將青年之前斷斷續續的信息瞬間串聯、升華,直指核心污染源!
“其二,**火毒熾盛,夾濕濁為患!**此為其標!”秦越人手指點向青年潮紅的臉、干裂的唇、手臂上暗紅流膿的斑點,“高熱(火毒鴟張),畏寒(正邪交爭,衛氣不固),咳痰帶血、轉黑(火毒灼傷肺絡,燔灼營血),斑疹紅赤、癢而潰膿(熱毒迫血妄行,濕濁浸淫肌膚)!此皆火毒夾濕濁之明證!濕性粘滯,故病情纏綿,傳變雖速,卻非一蹴而就。”他特意強調了與男孩紫黑死斑的區別,點明青年尚在“早中期”。
“其三,**邪穢之氣,盤踞滋生!**此為其變!”秦越人的聲音陡然轉冷,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青年脈象中那“澀滯粘膩,如滾珠沾油”的異狀,又瞥了一眼男孩尸體散發出的陰冷氣息,“此‘穢氣’,非單純病氣,乃戾氣、怨毒、絕望與疫毒媾和所生之‘邪祟’!初則侵擾脈道氣機,令人神思昏聵,躁動不安;盛則如附骨之疽,盤踞心脈神魂,致人癲狂暴戾,身死而穢氣不散,反成污染之源!”他指向男孩的尸體和柳溪鎮方向那籠罩的黑灰色霧靄,“此物…或為疫病失控、人心崩壞之果,亦或…是推動疫病、汲取絕望之因!虛實相生,互為表里,最為棘手!”
這番剖析,層層遞進,將無形之疫化為有形之敵!外感戾氣引內毒為根源,火毒夾濕濁為顯癥,邪穢滋生為異變與推手!清晰無比地將這恐怖瘟疫的猙獰面目展現在眾人眼前!
林玄聽得心潮澎湃,識海中沉寂的《素問》玉簡仿佛受到這精辟分析的牽引,微微震顫了一下!一絲清涼的氣息流淌而出,并非具體的知識,而是一種對“陰陽五行、邪正消長”宏觀理念的強烈共鳴!他瞬間抓住了秦越人分析的核心框架,并嘗試用自己的理解去印證和補充。
“秦先生所言極是!”林玄目光湛然,接口道,聲音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悟,“天地異變,五運六氣失衡,必致戾氣叢生(外感疫癘戾氣之根源)!柳溪河死魚污濁,地氣乖戾,引動水毒(濕濁來源之一);病畜暴斃,腐尸蘊毒,此乃土德失序,穢物滋生(濕濁與內毒的另一來源)!戾氣合毒,借風水傳播,故一鎮皆陷!”
他將瘟疫的爆發,與序章中陳伯提及的“五運失衡”、“地氣乖戾”以及他們一路所見的天地異象聯系起來,賦予了更深層次的“天人感應”背景!這不僅是醫術的探討,更是對天地法則紊亂的認知!
“而人體小天地,肺屬金,主皮毛,司呼吸,首當其沖!”林玄手指虛點自己的肺部,“戾氣疫毒自口鼻皮毛而入,先犯肺衛(金)。火毒熾盛(火克金),故高熱咳喘,灼傷肺絡見血!熱毒不解,下傳營血(心主血,屬火),燔灼煎熬,故斑疹由紅轉紫黑,神志由昏沉轉狂亂!此乃火毒肆虐,順傳之徑!”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青年和男孩的尸體,聲音更加凝重:“然濕性粘滯,裹挾疫毒,阻滯三焦氣機!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水道不通,濕濁無去路,反與熱毒相搏,濕熱熏蒸,故腐肉潰膚,流膿淌水!更兼…”他指向那無形的邪穢之氣,“戾氣、怨毒、絕望,此等無形之‘邪’,乘人體正氣潰散、氣血逆亂之機,如影隨形,侵入脈道,干擾神魂!此非單純病邪,實乃天地戾氣與人心崩壞交織所生之‘毒神’!其性陰穢,最善侵蝕生機,扭曲神智,死而不僵!此乃…此疫最兇險、最詭譎之處!”
林玄的分析,結合了秦越人的精辟論斷與自身《素問》感悟,將傳統醫理(臟腑五行生克、衛氣營血傳變、三焦水道)與玄幻設定的“天地戾氣”、“邪穢滋生”完美融合!不僅解釋了癥狀,更點明了瘟疫在人體內的“戰場”變化和那無形邪穢的本質!尤其“毒神”二字,更是道盡了那邪穢之氣的恐怖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