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扣在掌心,屏幕朝下,像是被他按住的某種躁動。
風停了,遠處拆臺的聲音也遠了些。陳宇默低頭看了眼手里的手機,沒急著翻過來,只是用拇指輕輕蹭了蹭邊框的接縫處。剛才那一連串震動,像是一群人敲門,誰先開門,誰就得負責應酬。
他慢慢把手機翻正,解鎖。
郵件還在,三封,標題整齊地列在通知欄里?!稑O限行者》《對話者》《城市夜行》,名字一個比一個聽著讓人心里發(fā)緊。
“你還真打算在這兒一條條看?”何晴坐在旁邊,鞋尖輕輕點了點地面。
“不然呢?”他抬眼,“回去看?回去也睡不著?!?/p>
她沒反駁,只是把手搭在膝蓋上,等著。
他點開第一封,《極限行者》。視頻預覽自動播放,一群人背著登山包走在雪地里,風吹得帽子亂甩,字幕寫著“真實挑戰(zhàn),無劇本生存”。畫面一轉,是懸崖邊的繩索橋,底下是深谷,有人蹲在橋中央不敢動。
他滑到一半,停下來。
“你說得對。”他聲音低了些,“這種節(jié)目,拍下來不是累,是透支。而且一旦中間出點事,比如摔了、情緒崩了,剪出來就是‘撐不住’的人設?!?/p>
“你本來也不是靠這個立身的?!焙吻缃拥酶纱?。
他點頭。往前幾個月,他還在為一場小綜藝的客串名額發(fā)愁,現(xiàn)在倒好,硬活軟活都找上門,反而不知道哪只腳該先邁出去。
他退出去,點開《對話者》。
頁面設計很素,黑底白字,介紹寫得簡單:“傾聽與表達,讓觀點落地?!蓖诩钨e名單往下拉,有作家、導演、社會學者,還有兩個他認識的老戲骨。沒有流量明星,也沒見誰靠吵架上熱搜。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大學時的事。那會兒他愛泡圖書館,尤其喜歡看訪談錄和人物傳記。有次為了寫一篇課程報告,他翻完了一整本《南方周末》的采訪合集,連著三天做夢都在跟人辯論。
后來入行,這些全被壓下去了。鏡頭要的是反應快、笑點密,沒人關心你腦子里有沒有東西。
可現(xiàn)在,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這節(jié)目……節(jié)奏慢?!彼f。
“所以適合你?!焙吻缯f,“你現(xiàn)在缺的不是快,是穩(wěn)。別人開始聽你說話了,你得給他們一個能聽下去的理由?!?/p>
他笑了笑,沒接話,但手指已經(jīng)在備忘錄里打字:**《對話者》——表達欲匹配,積累可用,失敗也不后悔。**
第三封,《城市夜行》。
他點開,這次是文字簡介:夜間探訪類真人秀,每期聚焦一座城市的凌晨四點,記錄環(huán)衛(wèi)工、便利店員、急診醫(yī)生、出租車司機的生活片段。風格克制,強調真實與共情。
下面附了一段試播片花。鏡頭晃著推進一條空蕩的街道,路燈昏黃,一個穿橙色工作服的大姐正彎腰掃地。畫外音是個男聲,很輕:“她說她兒子考研,她每天多干兩小時,就為多攢點補習費。她不知道這段會被拍下來?!?/p>
陳宇默看完了,沒說話。
何晴也沒催。
他閉上眼,腦子里浮現(xiàn)出自己剛來這座城市的第一晚?;疖囌境隹?,冷飯團,塑料凳,還有那個值夜班的店員,看他吃得狼吞虎咽,默默遞了杯熱水。
那時候他覺得,這座城市的光都照不到他。
現(xiàn)在他站上了舞臺,可那些深夜還在走的人,還是和從前一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