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瞬間黑得跟扣了鍋底,就仙壇上那兩根蠟燭還晃著,火苗子舔著空氣,把柜子、箱子的影子扯得老長,跟張牙舞爪的小鬼兒似的。我媽抱著我,后背死死貼在墻上,縮成那么一小團(tuán)兒,手指摳進(jìn)我后背的衣服里,指甲蓋都泛著白。
奶奶倒穩(wěn)當(dāng),依舊跪在仙堂前,嘴不停:“老仙兒們,給個面兒,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咱陳家供您十年,沒虧過嘴,沒短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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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屋子里的家具開始“咕囔咕囔”晃,跟底下有東西拱地板似的。可奶奶跟前的仙壇紋絲不動,蠟燭火連歪都沒歪——仿佛那股子邪勁兒,全被仙堂擋在了外頭。
媽正盯著晃悠的衣柜發(fā)愣,突然“砰”一聲——窗戶被人撞了一下!
她渾身一激靈,猛地轉(zhuǎn)頭看窗外——黑黢黢的院子,連個月光都沒有,跟浸在墨里似的,只有風(fēng)刮得樹枝“嘩啦”響。
再轉(zhuǎn)回頭,我媽眼角余光掃過我——她突然“嗷”一嗓子,差點把我扔出去!
我臉上的眼淚早干了,換成兩行黑紅的血,順臉頰往下淌,跟熬化的紅蠟油似的,滴在她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
“媽當(dāng)時啥也沒想,就想把你扔得越遠(yuǎn)越好!”后來我媽跟我念叨,“我怕啊,怕這娃不是人,是個帶血的煞!”
奶奶終于有了動靜,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腰板兒挺得跟老榆木樁子似的,沖窗外吼:“我家滿堂老仙兒都候著呢!你是哪路神仙,敢動我家孫子?當(dāng)咱老陳家的仙兒是擺設(shè)?”
奇怪的是,奶奶這聲音——啞得跟老煙嗓,尾音帶著股子糙勁兒,分明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子!
就這一句話,屋子里的晃動“唰”地停了,燈“啪”地亮了,暖黃的燈光照得墻上的年畫都親切起來,跟啥事兒沒發(fā)生似的。
奶奶撲到我跟前,伸手摸我臉,指尖沾了血,皺著眉搖頭:“南海金童,天賜的童子命,打小天上當(dāng)差的。地府派小鬼兒來勾魂兒了,咱逆不了天。”
話音剛落,她身子一抖,聲音又變回老頭子:“可咱弟子一片誠心,求你幫個忙——哪怕留他多活兩年呢?咱陳家沒做虧心事,不該斷這根香火。”
奶奶又抖了抖,還是老頭子聲兒,帶著點不耐煩:“也罷,看你這么求。今晚咱幫你擋一擋,可命數(shù)在這兒,活不過六歲——你記著,到時候別來找后賬。”
說完,她就原地跟自己念叨,語速快得跟機(jī)關(guān)槍似的,媽知道是仙家在回話,大氣兒都不敢出,只盯著奶奶的后腦勺,手攥著我的小襪子直出汗。
過了會兒,老頭子聲兒又傳出來:“行吧,讓你媳婦抓把香灰,用溫水?dāng)囬_,給孩子灌下去。能鎮(zhèn)住一時的煞氣。”
媽不敢怠慢,把我放炕上,倒杯溫水,伸手抓仙壇前的香灰——那香灰燒得透,帶著股子柏木味兒,撒進(jìn)水里攪了攪,就捏著我下巴喂下去。那水有點苦,我皺了皺眉頭,沒一會兒,就不哭不鬧,昏昏沉沉睡過去了,小胸脯兒一起一伏的,倒像沒事兒人。
我媽松了口氣,對著仙壇直磕頭:“謝謝老仙兒!謝謝老仙兒!”
奶奶抖了抖,變回自己的聲兒,聲音里帶著虛:“謝啥,總算把人留下了。明兒去買只老母雞,給老仙兒們補(bǔ)補(bǔ)。”
媽摸著我發(fā)頂,剛想說點啥,突然——“砰”一聲!
房門被撞開了!
奶奶跟媽都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我爸喘著粗氣站在門口,額頭上全是汗,衣服扣子崩開了一顆,露出胸口的肌肉。
奶奶臉當(dāng)場就拉下來了,拄著拐棍戳地:“不是讓你守門嗎?撞門跟拆房子似的?你當(dāng)這是你家炕頭?”
我爸沒搭話,直勾勾朝我走過來,眼睛里沒半點兒光,跟兩汪死水似的。
媽還以為是當(dāng)?shù)闹保瑒傄_口,奶奶一眼就看出不對——我爸臉繃得跟石頭似的,牙咬得“咯咯”響,腮幫子上的肉都繃緊了,跟跟誰較勁似的。
“小安他爸!”奶奶喊了一嗓子,聲音里帶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