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雨聞低語
山區的夜晚,寂靜得能吞噬一切聲音。白日的蟲鳴鳥叫仿佛被濃墨般的夜色吸收殆盡,只留下一種近乎真空的沉靜,壓迫著耳膜。李倩倩躺在民宿房間的床上,輾轉反側。
白天在觀峰臺的經歷,像一枚細小的楔子,敲進了她原本平靜的心緒。那鏡頭中一閃而過的模糊白影,那聲似有還無、卻直抵心底的嘆息,還有那位老人諱莫如深的眼神和話語,都在她腦海里反復盤旋。
她試圖用理性來解釋這一切:長時間注視鏡頭導致的視覺疲勞、山風穿過特定峽谷形成的嘯音被大腦誤讀、心理暗示……這些解釋似乎都說得通,但卻無法完全驅散那縈繞不去的詭異感。那種感覺,更像是一種直覺的、感官上的細微觸動,難以用邏輯徹底抹平。
窗外的山風似乎大了一些,吹動著老式的木窗欞,發出極其輕微的“嘎吱”聲。遠處,不知名的夜行動物發出一兩聲短促的啼叫,更反襯出夜的深邃與孤寂。
折騰到半夜,李倩倩終于被疲憊征服,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了并不安穩的睡眠。
夢,如期而至,卻并非平和的休憩。
她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濃霧彌漫的古老森林之中。這里的樹木異常高大粗壯,樹冠遮天蔽日,枝葉形態與她白日所見的公園林木截然不同,透著一種原始、荒蠻的氣息。空氣潮濕而陰冷,地面鋪滿了厚厚的、腐爛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悄無聲息。霧氣是灰白色的,濃得化不開,只能看清前方幾米的范圍,更遠處的一切都隱藏在朦朧與未知之中。
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下意識地想要尋找出路,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走,而是在飄,或者說,她的視角在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動,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然后,她聽到了聲音。
是奔跑的腳步聲,急促、慌亂、踉蹌,踩在厚厚的落葉和枯枝上,發出“沙沙”、“咔嚓”的細碎聲響,打破了森林死一般的寂靜。其間夾雜著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喘息和嗚咽聲。
透過濃霧,幾個身影在前方若隱若現。
是五位女子。
她們的身形窈窕,穿著一種李倩倩從未在現實中見過的服飾——衣裙似乎由粗麻和獸皮混合縫制,顏色黯淡,樣式古樸,裙擺很短,便于行動,頭發披散著或用簡單的骨簪束起,充滿了強烈的原始部落風格和明顯的古代高句麗時期特征。她們的臉上布滿驚恐、悲傷和絕望,淚水混合著汗水與污漬,劃破了蒼白的臉頰。
她們在拼命地奔跑,不時驚恐地回頭張望,仿佛身后有極其可怕的東西在追趕。她們的腳步因為恐懼和疲憊而變得虛軟,其中一位女子似乎扭傷了腳,幾乎跌倒,被旁邊的姐妹奮力拉起,攙扶著繼續向前逃竄。
李倩聽不到追趕者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具體的身影,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迫近的、令人窒息的威脅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脖頸之上。
接著,哭泣聲清晰起來。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極度恐懼和絕望之下,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破碎的哀鳴與哽咽。聲音里充滿了無助、悲憤和對命運的不甘。
李倩倩像一個無形的幽靈,被迫跟隨著她們,感受著她們的恐懼,心臟被她們的悲傷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她想問她們是誰,發生了什么,但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也無法干預這正在發生的一切。
場景驟然切換。
霧氣似乎淡了一些,但天色更加昏暗,仿佛暴雨將至。五位女子被迫到了一處斷崖邊——那輪廓,李倩倩依稀認出,似乎是五女峰其中一處的山頂,但比現在更加陡峭荒涼。身后是絕路,前方是追兵逼近的無形壓力(在夢中,追兵始終是一種模糊但強大的恐怖意象)。
她們圍攏在一起,臉上已不再是單純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決絕的悲愴。她們相互對視,眼神交流著某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決心。其中一位年長些的女子,似乎從懷中緊緊攥著什么東西,那東西很小,看不真切,但她用生命保護著它。
然后,她們手拉著手,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追兵方向(或者說,望了一眼她們再也回不去的家園和人生),縱身躍下了懸崖!
那決絕的身影,那消失在懸崖邊緣的瞬間,那最后一聲混合著解脫與無盡悲涼的嘆息(與她白天在山上聽到的那聲嘆息何其相似!),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李倩倩的心臟!
“不——!”
李倩倩猛地從夢中驚醒,彈坐起來,心臟瘋狂地跳動,額頭上布滿冷汗,呼吸急促得如同剛剛真的奔跑過。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窗簾縫隙中透進一絲微弱的、冰冷的天光,顯示此刻仍是深夜。
夢境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那五位女子絕望的眼神、奔跑的疲憊、墜崖前的決絕,以及那種徹骨的悲傷和恐懼,如同潮水般沖擊著她的感官,真實得讓她渾身發冷。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它太有敘事性,太有代入感,太過于情緒飽滿和……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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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狂跳的心口,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下來。房間里安靜得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持續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