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半驚魘
夜幕,如同浸透了濃墨的巨大幔帳,沉重地、徹底地籠罩了扎龍自然保護區邊緣的這片筑路工地。白天的酷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一種迥異于夏日夜晚的、陰冷潮濕的氣息所取代。曠野上的風失去了陽光的溫度,變得寒涼刺骨,它不知疲倦地吹拂著無邊無際的蘆葦蕩,發出持續不斷的、如同嗚咽般的“沙沙”聲響,又像是無數人在黑暗中竊竊私語,時遠時近,繚繞不絕。
工人們草草結束了晚飯。往日的飯桌上,總少不了插科打諢、吹牛談笑,喧鬧聲能傳出老遠。但今晚,氣氛卻異常沉悶壓抑。每個人都低著頭,默默地扒拉著碗里的飯菜,味同嚼蠟。幾乎沒有人主動提起下午那件事,仿佛那是一個不可觸碰的禁忌,一旦提及,就會有什么不好的東西被再次驚動。偶爾有人不小心碰到碗筷發出稍大的聲響,都會引來一片驚悸的、警惕的目光。
恐懼,如同一種無色無味卻迅速蔓延的毒氣,悄無聲息地侵蝕著每一個人的神經。他們不再像往常那樣聚在一起打牌消遣,而是早早地、近乎逃也似的鉆回了各自的活動板房,緊緊關上了房門,仿佛那薄薄的一層鐵皮和木板,就能將他們與外面那片無邊無際的、潛藏著未知恐怖的黑暗隔絕開來。
李曉所在的板房里,住了四個人,包括他自己、工頭老張、小王和另一個叫大劉的工人。板房內,一盞功率不大的白熾燈散發著昏黃黯淡的光線,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將更多的陰影投在角落,隨著燈管的輕微閃爍而晃動,更添幾分不安。
沒有人說話。老張坐在自己的床鋪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廉價的香煙,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寫滿憂慮和不安的臉。小王則顯得有些神經質,他時不時地豎起耳朵,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比如一陣稍大些的風聲,或是遠處不知名水鳥的一聲孤寂鳴叫——都能讓他猛地一哆嗦,驚惶地望向緊閉的房門。大劉干脆用被子蒙住了頭,試圖用這種方式逃避現實,但微微顫抖的被角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李曉蜷縮在自己的下鋪,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雙手緊緊抱著膝蓋。他感覺異常寒冷,那種冷并非來自外界,而是從身體內部,從骨頭縫里,從心臟最深處彌漫出來的,陰寒徹骨,任憑他裹緊被子也絲毫無法緩解。下午在古墓中看到的那雙充滿極致痛苦和怨毒的眼睛,如同用燒紅的鋼針刻在了他的視網膜上,無論他是睜著眼還是閉上眼,那恐怖的影像都無比清晰地、反復地在他眼前晃動、放大。還有那聲直接響徹在腦海深處的凄厲哀嚎,也在他耳中不斷回響、變調、扭曲,折磨著他早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他甚至不敢去看窗戶。那小小的玻璃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總覺得,在那片黑暗里,有什么東西正無聲無息地潛伏著,用同樣怨毒冰冷的視線,穿透薄薄的玻璃和窗簾,死死地窺視著板房內的他。
時間,在這種極致的恐懼和壓抑中,仿佛被無限拉長,粘稠而緩慢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已是深夜。工地上早已萬籟俱寂,只剩下風聲依舊嗚咽。其他三名工友似乎終于抵擋不住生理上的疲憊和緊張后的虛脫,陸續發出了沉重而不安穩的鼾聲,但那鼾聲也時斷時續,顯然睡得極不踏實。
李曉卻依舊毫無睡意,神經高度緊張,清醒得可怕。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上那塊被昏黃燈光照亮、不斷晃動的陰影,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痛。
就在他精神恍惚,幾乎要被疲憊拖入混沌的邊緣時——
突然!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響,毫無征兆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篤……篤篤……篤……”
那聲音,緩慢,僵硬,帶著一種令人極不舒服的規律性。聽起來……就像是有人用某種堅硬但略顯鈍澀的東西,在不緊不慢地、一下下地敲擊著什么東西。
李曉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他屏住呼吸,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豎起耳朵全力捕捉那聲音。
聲音似乎是從……板房外面傳來的?不,好像更近……像是在……板房的墻壁外面?或者……甚至是……
“篤……篤篤……”
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似乎更清晰了一些。那節奏緩慢而執拗,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耐心。
是風聲嗎?是風吹動什么松動的部件在敲打板壁?李曉拼命地想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科學的解釋,試圖壓下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尖叫。但他潛意識里知道,不是。這聲音的質地、節奏、那種冰冷的規律感,絕不是自然現象能解釋的!它更像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敲擊”!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急速爬升,頭皮陣陣發麻。
他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轉過頭,眼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幾乎要凸出眼眶,他望向那扇緊閉的、薄薄的板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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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目光聚焦到門板上的那一剎那——
“篤!篤!篤!”
敲門聲!!!
清晰無比!確鑿無疑!就是從他這間板房的房門外的黑暗中傳來的!!!
那聲音沉悶而詭異,每一次敲擊都仿佛直接敲打在他的心臟上,讓他全身的肌肉都為之痙攣、抽搐!那不是用手掌或拳頭在敲門,那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更像是……更像是用某種堅硬、干枯、缺乏彈性的東西……比如……指關節?!甚至是……
李曉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無邊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想要尖叫,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想要動彈,卻發現四肢百骸如同被冰凍住,又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牢牢捆綁在床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