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色的眼睛在晨光中像兩枚切割完美的寶石,銳利,冰冷,不帶任何多余的溫度。Icecapade站在病房門口,167公分的身高讓她看起來比二十一歲的實際年齡小得多,但蘆毛的頭發已經全白,表明她已經完全成熟,在腦后左右扎成兩束。
她看著病床上的Ruffian,看著妹妹深藍色的眼睛,看著她平靜的臉,看著她肩膀上從領口露出的、已經變成深褐色的咬痕。她的表情很嚴肅,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冰藍色的瞳孔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憤怒,擔憂,保護欲,還有一種Ruffian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近乎溫柔的關懷。
“收拾好了?”Icecapade開口,聲音很干脆,像冰塊碰撞。
Ruffian點了點頭。她已經換下了病號服,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襯衫的領口扣到最上面一顆,遮住了肩膀上的咬痕,但遮不住脖頸上其他細小的淤青。她的頭發梳得很整齊,黑色的馬尾垂在肩后,深藍色的眼睛平靜得像兩潭湖水。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小旅行袋,放在床邊的椅子上。
醫生剛剛來過,做了最后的檢查,簽了出院文件。骨裂的診斷是三天前出來的——左前肢的籽骨,一道細微的裂縫,在賽前就已經出現。如果那場比賽正常進行,如果她像往常一樣在泥地上全力沖刺,那道裂縫很可能會在某個瞬間徹底斷裂,讓她的腿在賽道上粉碎,讓她留下終身的殘疾。
命運以另一種方式介入,用恥辱代替了殘疾,用丑聞代替了悲劇。Ruffian不知道哪種結局更糟,但她知道,兩種結局都會終結她的競賽生涯。現役注冊已經注銷,像一頁被撕掉的日歷,扔進垃圾桶,再也無法找回。
“車在外面。”Icecapade說,轉身走向門口,腳步很輕,像貓一樣,“跟我來。”
Ruffian提起旅行袋,跟在她身后。她的腿還有些虛弱,走得很慢,但很穩。走廊很長,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地磚,白色的天花板,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護士站在護士臺后,看著她們走過,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有某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其他病房的門半開著,能聽到里面傳來的低語,電視的聲音,醫療設備的滴滴聲。
電梯下降到底層,門打開,外面是醫院的大廳。陽光從玻璃門外涌進來,刺得Ruffian瞇起了眼睛。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么明亮的陽光了,在病房里,光線總是被窗簾過濾,變得柔和而蒼白。現在,真實的、未經修飾的陽光像洪水般將她淹沒,讓她感到一陣短暫的眩暈。
Icecapade沒有停頓,徑直走向大門。她的腳步很快,像在逃離什么,又像在帶領什么。Ruffian跟在她身后,穿過大廳,穿過那些坐在椅子上等待的病人和家屬,穿過那些推著醫療設備的醫護人員,穿過那些好奇的、窺視的目光。
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款式很老,但保養得很好。Ruffian還記得,這是Icecapade贏下那場NassauCountyHandicap后她父親Nearctic給她的。Icecapade拉開后座的門,示意Ruffian進去。Ruffian坐進去,旅行袋放在腳邊。車廂里很干凈,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清潔劑的味道,像某種博物館里的陳列品。
Icecapade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車子平穩地駛出醫院停車場,駛上街道。窗外的景色開始后退——灰色的建筑,綠色的樹木,藍色的天空,行人,車輛,商店,廣告牌。一切都在正常運轉,世界沒有因為醫院里發生的那幾周而停止轉動。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Icecapade專注地開車,眼睛盯著前方,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她的側臉很精致,冰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兩枚切割完美的寶石,銳利,冰冷。
“Secretariat來找過你。”她突然開口,聲音很平靜,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Ruffian點了點頭,眼睛看向窗外。“她讓我從政。”
Icecapade的嘴角扯了扯,一個近乎諷刺的表情。“她總是知道怎么利用一切。”她說,聲音里有一種復雜的情緒——不是厭惡,不是贊同,而是一種了然,“把恥辱變成力量,把傷口變成徽章。典型的Secretariat風格……雖然那婊子更多是給人創造恥辱和傷口的那一個。”
她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節奏很穩定,像鐘表的滴答聲。她的眼睛依然盯著前方,但Ruffian能感覺到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后座,集中在妹妹身上,集中在那些沒有說出口的問題上。
“你怎么想?”Icecapade問,聲音很直接,沒有任何委婉的試探。
Ruffian沉默了幾秒。她的眼睛看著窗外后退的景色,看著那些正常運轉的世界,看著那些與己無關的生活。她的手指在膝蓋上收緊,又松開。她的呼吸很平穩,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飽滿的胸脯在白色襯衫下勾勒出柔軟的輪廓。
“我不知道。”她說,聲音很誠實,“但我需要做點什么。”
Icecapade點了點頭,像早就預料到這個答案。她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繼續敲擊,眼睛依然盯著前方。車子駛過一個十字路口,轉向一條更安靜的街道,兩旁是高大的橡樹,枝葉在頭頂交織成綠色的拱廊。
“你可以住在我那里。”她說,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很清晰,“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需要急著做決定。”
Ruffian轉過頭,看著兄長的側臉。Icecapade的表情很嚴肅,冰藍色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前方的路,但下頜的線條微微緊繃,像在壓抑什么情緒。她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的節奏亂了,變得有些急促,有些不安。
“謝謝。”Ruffian說,聲音很輕。
Icecapade沒有回應。她的眼睛依然盯著前方,但嘴唇抿得更緊,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硬。車廂里又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低鳴和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只有窗外后退的景色和頭頂綠色的拱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