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他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恩師在鷹愁澗里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要他清清楚楚地聽著,聽著鎮北軍在陳文遠那樣的草包指揮下,節節敗退,直至全線崩潰。
好狠。
真的好狠。
謝緒凌感覺到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變得冰冷。一股腥甜涌上喉頭,又被他死死咽了下去。
他不能倒,更不能辯。
任何一句反駁,都是抗旨不尊,是坐實了謀逆之心。
他緩緩地,緩緩地,將額頭再一次貼在了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
許久,殿中才響起他嘶啞的回應。
“臣……領旨……謝恩。”
“退朝——”
內侍尖銳的唱喏聲,宣告了這場酷刑的結束。
文武百官如蒙大赦,紛紛起身,三三兩兩地向殿外走去。竊竊的私語聲,匯成了一股惡意的潮流。
謝緒凌站起身時,身形晃了一下。
他沒有理會任何人,邁開早已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向殿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謝大人,留步?!?/p>
那個先前被他斥得面色青白的言官,此刻卻滿面春風地攔在了他的面前。
“哦,瞧我這記性,該稱呼您謝參贊了。”那言官故作姿態地拱了拱手,“陛下圣明,知人善用。謝參贊智謀超群,正該留在天子腳下,運籌帷幄才是。北境那等苦寒之地,風霜刀劍的,哪里配得上您呢?”
謝緒凌沒有停步,徑直從他身側走過,仿佛他只是一團空氣。
那言官也不惱,反而提高了聲量,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謝參贊這是急著回府‘參贊軍機’去嗎?您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北境的消息,還長著呢!周老將軍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感激您今日在朝堂上的‘仗義執言’??!”
字字句句,都是誅心的利劍。
謝緒凌的背影,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他穿過長長的宮道,任由冰冷的雪粒子打在臉上。
那不是雪,是刀。
護國府。
當謝緒凌帶著一身寒氣踏入府中時,整個府邸的下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幾乎要將人凍結的殺氣,紛紛垂首屏息,退避三舍。
他沒有回自己的書房,而是穿堂過院,徑直去往了府中最深處的一座小院。
院中,幾株紅梅開得正盛。
一名素衣女子正站在梅樹下,手里拿著一把小巧的花剪,似乎在修剪枝條。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她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