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看著眼前這個依舊云淡風輕的年輕人,心里五味雜陳。
他活了快四十歲,自認為見過不少人和事,可項川這樣的,他真是頭一次見。
一個月,僅僅一個月,這個年輕人就用一種他幾乎看不懂,但結果卻無比清晰的方式,將永安縣經營了上百年的地頭蛇聯盟攪了個天翻地覆。
趙家倒了,府庫充盈了,孫家俯首帖耳,那個一向桀驁不馴的縣尉張猛,現在見了項川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整個過程,項川幾乎沒出過縣衙,沒動過一兵一卒,只是動了動嘴皮子,寫了幾封文書,見了兩個人。然后,一切就都按照他的劇本,分毫不差地發生了。
這種手段,讓李源感到心驚。他當初提拔項川,是看中了他的才華,想讓他做自己的“刀”,為自己披荊斬棘,掃清障礙,好做出一番政績。
現在看來,這把刀,實在太過鋒利,鋒利到他這個持刀人,都有些手心冒汗。
“項川啊項川,”李源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我有時候真不知道,提拔你,對我來說,究竟是福是禍?!?/p>
這話里的意味很復雜,有欣賞,有贊嘆,但更多的是一種對未知的忌憚。
項川聽懂了。他知道,自己這次玩得有點大,把這位縣令大人給嚇著了。一個下屬,能力太強,強到讓上官覺得無法掌控,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必須給李源吃下一顆定心丸。
“大人言重了?!表棿ㄎ⑽⒐恚樕系男θ菔諗苛艘恍瑩Q上了幾分誠懇,“學生所作所為,皆是奉大人之命,為大人分憂。
學生是大人手中的劍,劍鋒所指,無不聽命。劍本身,并無福禍之分,全看持劍之人如何使用。在學生心里,大人您,就是永安縣,乃至未來整個河谷郡,都難得一見的明主。能為大人效力,是項川的福氣?!?/p>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工具人”的定位,又狠狠地捧了李源一把。果然,李源聽完,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是啊,自己怕什么?項川再厲害,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他的功勞,不就是自己的功勞嗎?只要自己牢牢握住這把劍,何愁大事不成?
“你能這么想,很好?!崩钤袋c了點頭,重新在主位上坐下,示意項川也坐?!摆w家倒了,留下了一大攤子事。田地、鋪子,還有那些依附于他們的宗族,都得有個章程。這件事,我就全權交給你來處理了。記住,要穩,不要再出什么亂子。”
“學生明白?!表棿☉?,“趙家侵吞的田產,我會重新丈量登記,一部分收歸官田,另一部分,以優惠的價格,租賃或售賣給無地的農戶。如此,既能充實府庫,又能收獲民心。至于那些鋪子,可以公開拍賣,讓縣里的商戶公平競爭。孫家若是想要,也得按規矩來。這樣,才能讓所有人都看到大人的公正?!?/p>
李源聽著項川條理分明的安排,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打消了。他發現,項川不僅手段狠辣,處理起這些善后事宜,更是老道得不像話,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而且始終把他這個縣令的“公正”形象放在第一位。
有此一人,何愁不能高升?李源的心,徹底熱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個月,永安縣在項川的主導下,進行了一場徹徹底底的革新。趙家留下的權力真空和財富,被平穩地重新分配。一條鞭法和魚鱗冊,在沒有了最大阻力之后,迅速推行至全縣。整個永安縣的財政和民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蒸蒸日上。
這份亮眼的成績,自然也隨著一封封的文書,擺在了河谷郡郡守陳望的案頭。
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