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楠用胳膊肘狠狠捅了捅身邊的丈夫周飛:“這可咋整?翔子這……以后干不了重活,家里不是平白多了張吃飯的嘴?爸媽年紀大了,地里的重活本來就指望不上多少,現在又添個這……這日子還咋過?”
周飛心里煩悶,被媳婦這么一捅,更是煩躁,悶聲低吼:“你少說兩句行不行!翔子是我親弟弟!”
“親弟弟咋了?親弟弟就不用吃飯了?”朱楠卻不依不饒,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我說錯了嗎?家里啥光景你心里沒數?多個人吃飯,還是個不能干活、說不定還得花錢吃藥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以后咱兒子上學、娶媳婦的錢從哪兒來?”
她越想越覺得虧得慌,看向周翔的眼神也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埋怨和嫌棄。
李翠萍聽著大兒媳這番話,心里像塞了塊冰,又堵又寒,她看著小兒子蒼白沉默的側臉,心疼得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哆嗦著嘴唇說:“翔子以前……以前給家里寄的錢也不少,如今他出了事,咱家……咱家總不能不管他……”
“管?怎么管?”朱楠立刻撇著嘴反駁,“管一天兩天、十天半月倒還行,誰還能管他一輩子?媽,您也說了,他以前是寄錢回來,可那都是以前!蓋的房子也有他的一間,現在錢沒了,人廢了,難不成要我們全家勒緊褲腰帶,養他一輩子?我們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呢!”
周飛見這婆娘越說越不像話,猛地提高音量呵斥道:“朱楠!你閉嘴!沒有翔子這些年寄回來的錢,你能住上這新起的磚瓦房?能隔三差五扯布做新衣裳?過河拆橋都沒你這么快的!”
一直坐在凳子上沉默的周鐵柱,也猛地回過頭,黑沉著臉,眼睛半瞇著,死死釘在朱楠臉上。
朱楠被公公和丈夫同時盯住,脖子下意識一縮,那股潑辣勁兒頓時泄了大半,悻悻地閉了嘴。
這時,一直低著頭的周翔,適時地抬起了頭。
“爹,娘,大哥,大嫂……你們別吵了。我知道,我這樣……回來,確實是拖累家里了。”
“要是……要是家里能給我說上個媳婦兒,不管啥條件,只要人家不嫌棄我……等結了婚,我就跟家里分出去單過。以后……以后我們小兩口自己想辦法掙口飯吃,不拖累爹娘和哥嫂?!?/p>
“分家?”周鐵柱猛地抬起頭,有些愕然。父母尚在,兄弟分家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尤其小兒子還是“傷殘”歸來,這傳出去還不叫人笑話。
李翠萍更是急了,一把抓住周翔沒受傷的胳膊:“那怎么行!你這傷還沒好利索,一個人……不是,你們小兩口怎么過?萬一有點啥事,身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然而,朱楠的眼睛卻在聽到“分家”兩個字時,瞬間爆發亮光!
分家!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以后這個家就是她說了算!意味著她再也不用看公婆臉色分錢分物,不用伺候可能長期臥床的小叔子!這簡直是天降福音!
她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立刻換上一副的關切面孔,語氣都柔和了不少:
“翔子啊,你這想法倒是好,只是……你這情況,說媳婦……怕是有點難。好人家的黃花大閨女,誰愿意嫁個……”
她頓了頓,把“殘廢”咽了回去,換了個詞,“……身體不利落的人呢?”
她話說到一半,腦子里閃過剛才在外面看到的那出大戲——林曉蕓跟張國棟離婚,搬空張家,連屋頂瓦片都沒放過!
朱楠眼睛一亮,對李翠萍說道:“媽!我剛才在外頭瞧見了,老林家那個曉蕓……今天跟張國棟離了!鬧得那叫一個兇,嫁妝全搬走了,連房頂都給揭了!她現在可是剛離了火坑,無依無靠的,還帶著個……呃,女娃。”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周翔,繼續鼓吹,刻意忽略掉村里人議論林曉蕓“生不出兒子”、“二婚頭”、“拖油瓶”這些閑話,只挑好話說:
“翔子雖說現在……傷了,可到底是當過官的!是……營長還是連長來著!不管了,反正模樣身板,那在咱們村也是數一數二的!曉蕓那閨女,我是知道的,模樣那是真周正,十里八鄉也找不出幾個比她俊的!性子也溫順,關鍵是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以前在張家那么苦都能撐下來,就是命不好,攤上那么一戶人家……”
她觀察著婆婆的神色,見李翠萍若有所思,趕緊繼續撮合:“您看,這要是……把曉蕓說給翔子,是不是……也挺般配?一個需要人照顧,一個剛離了婚沒處去需要依靠,正好互補!誰也不嫌棄誰!”
一個“傷殘”的退伍兵,配一個“二婚頭帶拖油瓶”的女人,簡直是絕配!誰也別嫌誰!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把周翔這個“累贅”分出去,以后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
周母李翠萍聞言,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小兒子。周翔垂下了腦袋,無精打采地說:
“曉蕓……她確實是個好姑娘,長得好看又能干,是我……配不上她。我現在這樣,就是一個廢人,哪還敢挑三揀四……只要人家不嫌棄我是個殘廢,肯跟我過日子,能讓我分出去……不拖累家里,我就……我就知足了?!?/p>
李翠萍也顧不上嫌棄林曉蕓是個離婚帶娃的二婚頭了,兒子現在這情況,還能指望娶什么黃花大閨女?曉蕓那孩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除了命苦離過婚,其他真沒得挑,模樣好,性子好,關鍵是能吃苦,會持家。
兒子現在缺的不就是一個能照顧他、跟他踏實過日子的人嗎?娶了曉蕓,結了婚,順理成章分家,兒子有人照顧了,家里也少了最大的負擔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