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胡同的秋末,風里裹著老槐樹的葉子渣子,刮在臉上有點癢。三輪車“吱呀”停在四合院門口時,曉星正彎腰扛著最后一個紙箱,藍布褂子后背洇出一大片汗,頭發絲黏在額角,還沒等她直起腰,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尖得能扎破煤球的嗓門:“喲!這不是曉星嘛!可算把你盼來了!”
曉星手一沉,紙箱角差點磕在門墩上。她回頭瞅,就見表姑劉翠花拎著個印著“供銷社”字樣的布袋子,踩著雙掉了跟的塑料涼鞋,“噔噔噔”跑過來,那步子急得,像是晚一步就能錯過滿院子的白面饅頭。
“表姑?您怎么在這兒?”曉星把紙箱放在門廊下,擦了把汗。她來之前只跟院里的張大爺打過招呼,沒跟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姑說啊——要知道劉翠花這德性,她寧可多繞三站地,也得躲開。
劉翠花眼睛早瞟到了三輪車斗里的新電飯煲,銀灰色的殼子,還帶著商場的塑封,在陽光下亮得晃眼。她兩步湊過去,伸手就想摸,嘴里還叨叨:“我聽說你要搬來吉祥胡同,特意過來幫你收拾收拾!你這孩子,搬家也不跟表姑說,虧得我昨天去你媽那兒串門,不然都不知道!”
曉星趕緊攔了一下:“表姑,不用麻煩您,我自己來就行,這電飯煲是剛買的,還沒拆呢。”
“剛買的?”劉翠花的手頓在半空,眼睛卻瞪得更大了,“你爸媽可真舍得!我家那小子都工作三年了,連個電水壺都舍不得給我買,你倒好,一搬新家就置新電飯煲!”她說著,突然伸手就去拎電飯煲的提手,“正好我家那舊的前兩天壞了,煮個粥都糊底,你這新的先給表姑用,等你以后再買新的!”
曉星沒防備她來這手,趕緊拽住:“表姑!這不行啊,我剛搬來,做飯還得用呢!”
“你年輕,吃兩頓涼的怕啥?”劉翠花使勁往懷里拽,“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了!再說了,你媽小時候還總讓你跟我家小子一塊兒玩呢,這點忙你還不幫?”
兩人正拉扯著,院里頭傳來一陣咳嗽聲,張大爺拎著個鳥籠從影壁后走出來。張大爺頭發花白,穿件藏青色的對襟褂子,手里的鳥籠里,百靈鳥正“嘰嘰喳喳”叫得歡。他瞇著眼睛瞅了會兒,開口道:“這位大姐,人家丫頭剛搬來,你這么搶人東西,不合適吧?”
劉翠花回頭瞅見張大爺,愣了一下,又馬上挺直腰板:“大爺,這是我們姑侄倆的事兒,跟您沒關系!我這是跟我侄女借,又不是搶!”
“借也得人家愿意啊。”張大爺慢悠悠走過來,把鳥籠掛在門廊的鉤子上,“我瞅著丫頭不愿意,你這哪是借,分明是硬拿!”
這時,應大媽也端著個搪瓷缸子走了出來,缸子里飄著幾片茶葉。她湊過來看熱鬧,嘴里還念叨:“喲,這不是翠花嘛?上次你在菜市場搶人家老太太的白菜,今兒又來搶丫頭的電飯煲了?”
劉翠花臉一紅,又馬上辯解:“應大媽,您可別瞎說!我那是幫老太太拎著,她年紀大了,我好心!”
“好心?”應大媽“嗤”了一聲,“人家老太太后來跟我說,那白菜是她孫子特意給她買的,你搶了就跑,老太太追都追不上!”
周圍漸漸圍了幾個人,有剛買菜回來的,有出來倒垃圾的,都瞅著劉翠花笑。劉翠花臉上掛不住,拽著電飯煲的手更使勁了:“我不管!這電飯煲我今天必須拿!曉星,你要是不給,我就去找你媽說你不孝順!”
曉星也有點急了,這電飯煲是她攢了兩個月工資買的,怎么能讓她這么搶走?她正想再說點什么,就見劉翠花突然腳一滑,“哎喲”一聲,整個人往前撲去。
原來她剛才光顧著拽電飯煲,沒注意腳底下有堆煤球——那是院里孫剃頭匠早上剛買回來的,還沒來得及挪到煤棚里。劉翠花一腳踩在煤球上,煤球“咔嚓”碎了,她重心不穩,身子一歪,就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摔在了地上,兩條腿還往前蹬了蹬,活像天橋雜耍里的“老頭鉆被窩兒”。
手里的電飯煲“哐當”掉在地上,蓋子都摔開了。周圍的人“轟”地一聲笑了,應大媽笑得手里的搪瓷缸子都晃出了水:“哎喲喂!翠花,你這‘老頭鉆被窩兒’摔得地道啊!比天橋的雜耍演員還像那么回事兒!”
孫剃頭匠也拎著個剃頭匣子走了過來,他留著個板寸,下巴上飄著幾縷山羊胡,笑著說:“翠花啊,你這是想跟我搶生意?我這還沒開攤呢,你先給大伙兒演了一出!”
劉翠花摔得腰酸背痛,想爬起來,可手一撐地,又滑了一下,差點又摔回去。她疼得齜牙咧嘴,嘴里還罵罵咧咧:“哪個缺德的把煤球放這兒的?想摔死我啊!”
曉星趕緊走過去,想扶她一把:“表姑,您沒事吧?”
“沒事才怪!”劉翠花甩開她的手,“都怪你!要不是你跟我搶電飯煲,我能摔嗎?你這電飯煲肯定是個災星,我不要了!”她說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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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沒等她走出兩步,就聽見張大爺“哎”了一聲:“丫頭,你那電飯煲里好像有東西掉出來了。”
曉星低頭一看,只見電飯煲的內膽里,掉出來一張粉色的小卡片,上面印著“免費維修券”幾個字,還有商場的公章。她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憑此券可免費維修電飯煲一次,有效期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