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觀察的周默開口了,語調一如既往的平穩,帶著一種理性的說服力:“不用爭了。你們聽,前面的水聲很平穩,沒有大的落差轟鳴,說明水勢沒有根本性變化。我估計,即使我們已經接近這片亂石灘的邊緣,也至少還需要兩到三小時才能走出去。而且,隨著體力急劇消耗,我們不可能再維持剛才的行進強度,后面的路只會越來越力不從心。強行走下去,是對效率的極大浪費。”
他頓了頓,做出結論:“在這里休息是最明智的選擇。我贊成在此過夜,但可以適當縮短休息時間,天亮即刻出發。”
王鐵柱是真累癱了,立即附和:“少數服從多數!”
陳歲安心想周默分析得確實在理,自己剛才只顧著壓抑恐懼,沒想到這一層,立刻順著說道:“周默是高才生,看問題的角度和我們這些土包子不一樣,我同意他的分析。”
白棲螢還想再爭辯,但王鐵柱已經對工程兵們做了幾個手勢。戰士們早就累得不行,立刻開始卸下身上沉重的裝備。白棲螢氣得臉色鐵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忿忿地跺了跺腳。
眾人沒再理會她的抗議,開始在這片令人極度不適的區域尋找相對合適的宿營地。很快,他們找到了一塊巨大的、表面較為平坦的板狀巖石,位置較高,也比較干燥。
爬上巨石,工程兵們迅速清理出一塊地方,將沉重的裝備堆放在角落。卸下重負,所有人都感覺輕松了不少,但精神上的壓抑感卻絲毫未減。周默帶著一名體力尚可的小戰士,拿著簡易的探測設備和手電,往前去探路。“我去看看前面到底還有多長這樣的路。如果一路下去全是如此,我們可能不得不考慮丟棄部分非必要裝備,否則……有生之年都未必能到目的地。”
簡單地吃了些壓縮干糧,喝了點水,疲憊感稍緩,但神經依舊緊繃。王鐵柱習慣性地想摸煙,卻發現煙盒早就被汗水和水汽浸透了。他悻悻地罵了一句,看向旁邊依舊站得筆直放哨的年輕戰士,遞過去一支:“兄弟,來一根?”
那戰士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張抗美,見副班長沒反對,這才低聲道謝接了過去。兩個煙民湊在一起,就著王鐵柱好不容易才打著的防風火機,點燃了香煙。微弱的火苗和隨后升起的稀薄煙霧,在這死寂、充滿尸骸的洞穴里,顯得格外突兀又帶著一絲可憐的慰藉。
陳歲安揉著酸脹的腰背,一邊捶打一邊琢磨明天的行程。如果前面的路一直是這樣,那沉重的皮筏艇確實可以考慮丟棄了,否則按照今天的進度,別說完成任務,能不能活著走出去都是問題。
周默探路回來后,提出了他的建議:先派一支精干的小分隊輕裝前出探路,其他人利用這一天時間在此地充分休整。探路的人花上六七個小時,可以走出很遠,一個來回,就能摸清前面的具體情況。
陳歲安一聽要再次分兵,心里立刻咯噔一下,上次小劉犧牲的陰影瞬間籠罩上來。他下意識地覺得不妥,任何分散隊伍力量的提議在眼下都顯得異常危險。
但王鐵柱卻同意周默的觀點,理由很實際:“這樣龜爬太耗資源了!燃料和電池經不起這么折騰!在這鬼地方,沒了亮,就是死路一條!有人探清楚路,咱們后面走的時候心里有底,照明也能省著點用,能多撐很久!”
周默似乎看出了陳歲安的顧慮,補充道:“如果擔心危險,可以派一半的人出去,做好充分的應急準備。昨天的意外……主要還是太莽撞了。有我在,我會時刻提醒,規避風險。”
他這話一出,王鐵柱立刻像是被點燃的炮仗,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是啊,有您在,肯定‘穩妥’!”
周默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冰冷的目光直刺王鐵柱。王鐵柱梗著脖子還想再戧聲,陳歲安趕緊把他攔住:“都少說兩句!還嫌不夠亂嗎?”
陳歲安心里清楚,王鐵柱這人仗義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小劉的死讓他對周默始終心存芥蒂。但陳歲安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一味指責并不能改變現實。他相信周默自己心里也絕不好受。退一步講,就算當時周默竭力阻止了小劉,甚至自己親自下去,難道悲劇就一定不會發生嗎?那些致命的鐵絲網,誰又能提前預料?最終失足犧牲的,也可能就是周默本人。只是這些話,正在氣頭上的王鐵柱根本聽不進去。
就在氣氛再次變得緊張而尷尬的時候,突然——
“哐當!!!”
一聲極其尖銳刺耳的金屬炸響,毫無征兆地在這封閉的洞穴里爆開!那聲音是如此突兀、劇烈,帶著高頻的震顫,狠狠地敲擊在每個人的耳膜和神經上,讓所有人都驚得猛地一顫!
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只見是白棲螢吃飯的鋁制飯盒掉在了堅硬的巖石上,里面還沒吃完的糊狀食物灑了一地。而白棲螢本人,則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臉色慘白如紙,眼睛死死地盯著眾人的身后,渾身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王鐵柱又驚又怒,罵道:“你他媽到底干什么?!”
幾乎同時,在白棲螢身后方向負責警戒的那名戰士也猛地轉過身來。在他轉身的剎那,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收縮,幾乎是本能地“咔嚓”一聲拉動了槍栓,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變調地驚叫:
“副……副班——班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陳歲安的頭頂!所有人瞬間意識到——出事了!
他們猛地轉頭,順著白棲螢和那名戰士驚恐的目光方向看去——
只見對面不遠處,一塊黑黢黢的巨石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悄無聲息地、直挺挺地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它靜靜地矗立在黑暗中,仿佛與巖石融為一體,正用一種無法形容的、直勾勾的眼神,冰冷地凝視著他們這一小群不速之客。
剎那間,陳歲安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