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一聲嘆息,像一根針,刺破了鄧安強自鎮定的外殼。
他舉起了環首刀。陽光在血槽上流淌,刺目異常。
動作僵硬,仿佛提著的不是一把刀,而是千鈞巨石。
為了活下去,為了……將來?
“殺!”身后傳來董旻不耐煩的催促,夾雜著西涼兵們嗜血的低吼。
鄧安猛地睜眼,眼中再無猶豫,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他手腕用力,環首刀帶著風聲,朝著老者的脖頸揮落!
“噗——”
利刃入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溫熱的液體濺射到他冰冷的甲胄上,臉上。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液體最初的滾燙,以及迅速變得冰涼的過程。
一顆花白的頭顱滾落在地,無頭的尸身抽搐著倒下,頸腔中的鮮血汩汩涌出,匯入腳下那片越來越大的血泊。
鄧安保持著揮刀后的姿勢,一動不動。握刀的手穩如磐石,仿佛剛才那干凈利落的一擊,真的是一個冷血屠夫所為。
然而,就在刀鋒落下,鮮血噴濺的那一瞬,無人察覺的角度,一滴晶瑩的液體,從他極力壓抑、幾乎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的眼角,悄然滑落。
它迅速混入臉上沾染的血污和塵土,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那瞬間更加猩紅的眼底,暴露了其下翻江倒海的痛苦與掙扎。
就在這時,一隊裝載著書籍、行李的馬車,在少量兵士的護送下,正艱難地試圖穿過這片人間煉獄的邊緣,他們是奉命一同遷徙的官員家眷。
其中一輛馬車的簾布被一只素白的手微微掀開一道縫隙。
車內,正是大儒蔡邕與其女蔡琰。
蔡琰原本只是想看看外面混亂到了何種地步,卻不料一眼就看到了那修羅場般的景象,以及那個騎在馬上,剛剛揮刀斬下一名老者頭顱的少年軍官。
少年身量未足,甲胄顯得寬大,臉上甚至還帶著些許未脫的稚氣,卻被鮮血玷污。
那鮮明的對比,那殘酷的畫面,讓蔡琰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驚呼出聲。
她自幼聰慧,博覽群書,精通音律,心中自有對英雄才子的想象。
宮中傳聞的少年鄧安,于殿堂之上口誦驚世詩詞,才華橫溢,甚至還精通音律,被父親蔡邕私下里稱贊為“難得全才”。
雖未蒙面,但那“鄧安”二字,早已在她心中勾勒出一個風姿特秀、才華卓絕的少年形象,引為遐思。
可眼前……這個在血泊中持刀殺戮,面無表情的少年屠夫,難道就是……?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父親蔡邕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景,尤其是看到了那個剛剛收刀,駐馬立于尸骸之間的少年。
蔡邕花白的眉毛緊緊蹙起,臉上露出復雜至極的神色,有痛心,有惋惜,更有深深的無奈,他低聲嘆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