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沖出皇宮,又是怎么如同喪家之犬般跌跌撞撞跑到鄭泰府邸外的。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鄭先生!他必須說出來,否則那粘稠的血腥味和伍孚怒睜的雙眼會把他逼瘋!
他甚至忘了通傳,像一頭受驚的小鹿,徑直撞開了鄭泰書房那扇虛掩的門。
鄭泰正在燈下閱覽竹簡,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抬起頭。
當他看清來人是誰,以及鄧安那副魂不附體、滿臉淚痕和未干血污的模樣時,手中的竹簡“啪”地一聲掉在了案上。
“安弟?!你……”鄭泰霍然起身,臉上寫滿了驚疑。
他立刻意識到,宮中之行,出了驚天動地的變故!
“先生……先生!”鄧安看到鄭泰,一路上強撐的堤壩徹底崩潰,他撲到鄭泰面前,不是行禮,而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鄭泰的衣袖,身體因為極致的后怕、恐懼和負罪感而劇烈顫抖,放聲痛哭,語無倫次:
“死了……我殺了他……伍孚……他從文書里拿出匕首……要殺董卓……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拿了旁邊侍衛的刀……從后面……我殺了他!我殺了伍孚!”
鄧安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這不是孩童的委屈,而是一個靈魂在經歷殘酷撕裂后發出的、最原始的悲鳴。
他來自的那個和平年代,所有的道德準則、法律觀念,在這一天之內,被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踐踏得粉碎。
他不再是歷史的旁觀者,他親手參與其中,用最不堪的方式,染紅了自己的雙手。
“他……他臨死前喊……‘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鄭先生,他是忠臣啊!是義士啊!可我……我做了什么?!董卓……董卓還升我的官,賞我金銀……明天……明天還要我在早朝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我成了什么?我成了什么啊?!”
鄧安的哭訴,如同一聲聲無聲的驚雷,在鄭泰心中炸響。
伍孚行動了!而且失敗了!
是鄧安……親手結果了伍孚?!
鄭泰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他瞬間明白了所有——明白了鄧安為何如此崩潰,明白了董卓為何要厚賞,更明白了明日早朝那場“表彰”背后,是何等歹毒的用心!
這是要把鄧安,把這個他們曾寄予一絲希望的孩子,徹底綁在西涼軍的戰車上,成為立在所有清流士大夫對立面的靶子!
看著眼前哭得幾乎脫力、渾身散發著絕望和自我厭惡的少年,鄭泰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信任嗎?他相信鄧安此刻的崩潰是真實的。
這絕不是偽裝,沒有一個細作會將自己如此不堪、如此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
鄧安的痛苦,源于他內心尚未被亂世完全磨滅的良知,這反而讓鄭泰在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之余,對他多了一份真正的憐惜。這孩子,本質上仍未失去那份赤子之心。
為難嗎?極其為難!鄧安此舉,打亂了他們可能存在的其他謀劃,更將他自己置于極度危險的境地。
明日早朝,鄧安將成為眾矢之的。他鄭泰,該如何面對?是當場劃清界限,保全自身和背后的關系網?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