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那看似不經意的嘆息,像一顆毒草種子,悄無聲息地落進了林建國本就擔憂不安的心田。
“……聽說向軍在部隊……傷得不輕啊?這好久沒消息了,不會……有什么問題吧?我前兩天可是聽人說起……”
林建國握著鋤頭的手猛地一緊,指節泛白。他猛地抬頭,看向王翠花,嘴唇哆嗦著:“你……你聽誰說的?說啥了?”
王翠花見他上鉤,心中暗喜,臉上卻做出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子:“唉,大哥,我也是聽隔壁大隊一個遠房親戚瞎嘀咕,說……說向軍那傷,可能落了殘疾,部隊……部隊怕是要讓他提前復員,而且……可能撫恤金都……”
她沒把話說完,留下足夠惡毒的想象空間,然后唉聲嘆氣地走了,仿佛只是傳遞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林建國卻如遭雷擊,僵在原地,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殘疾?提前復員?撫恤金都難說?大兒子向軍是他在人前唯一的驕傲,是這個家最大的指望啊!如果向軍真的……那這個家還有什么盼頭?
恐懼和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連自留地也顧不上收拾,失魂落魄地扛著鋤頭回了家,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林建國的不對勁,第一時間就被林晚寧察覺了。
晚飯時,他端著碗,眼神發直,糊粥喝得漫不經心,連林朝陽興高采烈地說起學校的事都沒反應。李秀蘭問他是不是累了,他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林晚寧放下筷子,看著父親瞬間垮下去的精神氣,心中警鈴大作。她聯想到今天王翠花鬼鬼祟祟去找父親的情景,立刻明白了大半。
肯定是王翠花又嚼了舌根,而且這次,擊中了父親最脆弱的地方——大哥。
“爸,”林晚寧聲音放柔,“是不是二嬸跟您說了什么?關于我哥的?”
林建國渾身一顫,抬起頭,眼圈竟然有些發紅,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晚寧……你哥他……你二嬸說,你哥傷得重,可能要……可能要回來了,以后……以后……”
他的話斷斷續續,充滿了無助和恐慌。
李秀蘭一聽,手里的碗“哐當”一聲掉在桌上,臉色煞白:“她爸!你說什么?向軍他……?”
“媽,您別急!”林晚寧立刻握住母親冰涼的手,眼神銳利地看向父親,“爸,二嬸的話您也信?我哥上次來信不是還說在積極治療,領導很關心嗎?部隊有紀律,如果真的有什么重大變化,肯定會正式通知家里的!王翠花一個農村婦女,她從哪里知道部隊的內部消息?她分明是看我們家日子剛好過點,故意造謠生事,想攪得我們家宅不寧!”
她的話條理清晰,句句在理,像一劑強心針,讓慌亂的李秀蘭稍微鎮定下來。
“對……對啊她爸,”李秀蘭顫聲道,“向軍信里沒說不好啊……王翠花那張嘴,吐不出象牙……”
林建國眼神掙扎,理智上覺得女兒說得對,但情感上卻被那“可能殘疾”、“提前復員”的可怕猜測死死攫住。“可是……萬一是真的呢?你哥好久沒來信了……”
“爸!”林晚寧語氣堅定,“沒有正式通知,任何謠言都不要信!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穩住自己,該干活干活,該學習學習,不能自亂陣腳!等我哥下一封信,或者我們想辦法聯系上他,一切就清楚了。您要是先垮了,不正中了王翠花的奸計嗎?”
林晚寧的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終于讓林建國渾濁的眼睛里恢復了一絲光亮。他看了看眼神堅毅的女兒,又看了看依靠著自己的妻子,重重地嘆了口氣,低下頭,默默扒拉著碗里的粥,不再說話。
但林晚寧知道,父親的心里已經埋下了懷疑和恐懼的種子。王翠花這一招,不可謂不毒。
接下來的幾天,林家的氣氛明顯壓抑。林建國干活更加沉默,時常望著遠方發呆。李秀蘭也憂心忡忡,做活計時常常走神。
更糟糕的是,王翠花散布的謠言,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漣漪開始擴散。村里漸漸有了一些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