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華、榮克等人繞道太行山崎嶇的備用路線,晝伏夜行,保持著近乎絕對的無線電靜默,歷時五天,終于平安返回瓦窯堡。一路上,他們反復咀嚼著林烽“深挖洞、廣積糧、緩稱王”的告誡,心頭那份因技術交流而起的淡淡“凡爾賽”心氣,早已被更加沉甸甸的危機感和責任感取代。
然而,當他們披著一身寒露與塵土,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悄悄抵達瓦窯堡外圍最后一道山口時,眼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為之一怔,連日奔波的疲憊都仿佛被驅散了幾分。
只見下方被群山環抱的寬闊谷地中,那片熟悉的、由廠房、窯洞和各類設施組成的建筑群落,此刻竟是一片燈火通明!
不是以往只有關鍵車間和指揮部才有的、零星昏黃的燈火,而是大片大片的、穩定明亮的白光,從許多原本夜晚應該漆黑一片的普通工人宿舍、后勤倉庫、甚至更遠處星星點點的山村院落中透射出來,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中,勾勒出一幅充滿生機與暖意的畫卷。曾經隱藏在黑暗中的山谷輪廓,此刻被燈光隱約照亮,竟顯出幾分不同于以往的“繁華”氣象。
“這……這是?”田方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他記得走之前,雖然兵工廠的電力供應有所改善,但也僅限于保障核心生產、試驗和有限照明,遠未達到眼前這種規模。
楊勇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隨即化為欣喜:“看來,我們不在的這幾天,家里又有大變化了!”
一行人加快腳步下山。進入廠區后,那變化就更加直觀了。主干道旁竟然立起了簡易的木頭電線桿,架設著整齊的線路;許多車間門口掛著比以前更亮的電燈;甚至還能聽到遠處傳來水泵持續工作的嗡鳴——那是以往依賴人力或畜力供水時才有的“奢侈”聲音。
他們直奔指揮部。林烽顯然一夜未眠,正和火電廠廠長杜成棟,還有后勤、基建的幾個負責人圍著一張鋪滿圖紙的大桌子討論著什么,人人臉上都帶著興奮和些許疲憊。
“林主任!我們回來了!”楊勇報告道。
林烽抬起頭,看到他們,臉上露出笑容:“回來得正好!路上辛苦了。快來看看咱們的新‘家底’!”
杜成棟,一個原先在太原電廠干過、被“搶”回來的技術干部,此刻紅光滿面,指著桌子上最大的那張圖紙——瓦窯堡區域供電系統拓撲圖,嗓門洪亮地開始介紹,那股子得意勁兒,簡直比前幾天楊國華他們“凡爾賽”時還要足上三分:
“楊廠長,各位大工程師!你們走的這些天,咱們可沒閑著!瞅瞅,火電廠一期擴容,大功告成!”
他用力點著圖紙上的幾個新增圖標:“原來咱們就靠那小水電站和幾臺老掉牙的柴油機撐著,總裝機拼死拼活不到五千千瓦,日子過得緊巴巴,電弧爐一開,別的地方就得摸黑。現在不一樣了!”
“看見沒?這三臺!”他手指戳著三個醒目的標記,“新到的3000千瓦柴油發電機組,一臺頂過去五六臺!是前線部隊打下鬼子一個重要物資中轉站,從地下油庫旁邊繳獲的,幾乎是全新的德國貨‘MAN’柴油機,配套發電機完好無損!咱們的工兵和運輸隊,愣是拆散了,人拉肩扛加騾馬,走了百十里山路,給完整運回來了!”
榮克倒吸一口涼氣:“三千千瓦?還是三臺?九千千瓦!這……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他是搞動力的,太知道這種大功率可靠電源的珍貴。
“天上掉的餡餅,也得有本事接住、裝好、轉起來!”杜成棟眉毛一揚,“為了安裝調試這三臺大家伙,咱們擴建了機房,加固了基礎,重新鋪設了重型電纜,改進了冷卻水循環系統……全廠能動的技術力量都撲上去了,七天七夜沒怎么合眼!特別是那個德國機的控制系統,跟咱們以前玩的日本貨、蘇聯貨都不一樣,好幾個老師傅差點把圖紙盯出窟窿來,總算把它馴服了!”
他越說越激動:“加上咱們原有的水電站和幾臺備用機,現在咱們瓦窯堡兵工廠區域的總裝機容量,已經突破兩萬千瓦(20MW)!兩萬千瓦啊同志們!不光咱們廠里的電弧爐、大型機床、空壓機可以敞開了用,連電解銅車間、新建的精密加工車間、還有各個生活區、甚至周邊愿意拉線的村子,咱們都能供上電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窗外天色漸亮,但那些電燈并未熄滅,依舊穩定地散發著光芒。遠處傳來早班工人換崗的嘈雜聲,其中夾雜著電動葫蘆起吊重物的聲音,清晰可聞。
楊國華走到窗邊,看著眼前這片被電力悄然改變的“根據地”,感慨道:“這真是……鳥槍換炮了。有了穩定的、充沛的電力,很多之前不敢想或者做起來效率極低的事情,現在都有可能了。”
陳大有更關心實際應用:“杜廠長,電力足了,咱們的電渣重熔爐是不是可以試著搞了?還有,光學玻璃的連續熔煉爐,對溫度穩定性要求極高,電力保障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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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計劃里了!”杜成棟拍著胸脯,“線路正在規劃和敷設,優先保障你們這些‘電老虎’車間。放心,電管夠!”
林烽這時走了過來,示意大家坐下,臉上帶著欣慰,但眼神依舊清醒:“電力是工業的血液,血液足了,身體各個器官才能有力氣干活。這次擴容,是機遇,也是前線將士用命換來的。我們必須用好每一度電,讓它最大限度地轉化為戰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