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窯堡兵工廠的生產報表是越來越漂亮,機器轟鳴聲也愈發雄壯有力,可林烽在車間里轉悠的時候,眉頭卻時不時地會微微皺起。他敏銳地察覺到,在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背后,潛藏著一個不容忽視的隱憂——技術斷層。
廠里的老師傅,比如步槍車間的老張、機修車間的牛大力、木工組的老馬,還有那些叫不上名字但手上功夫極為了得的老匠人,他們是兵工廠的“定海神針”,是技術的活字典。可他們都年紀漸長,精力不比從前。而年輕一代,像趙永強這樣的佼佼者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年輕學徒和工人,還處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只能干些邊角料或者照葫蘆畫瓢的活兒,獨立解決復雜技術問題的能力遠遠不夠。
這不,林烽剛走到機加車間,就看見牛大力正對著一個年輕學徒吹胡子瞪眼,嗓門大得能把房頂掀開:“你個娃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車這個軸,得憑手感聽聲音!你這悶著頭只管搖,尺寸是到了,可這表面光潔度能看嗎?跟狗啃的似的!這要裝到機槍上,幾下就得磨禿嚕了!”
那年輕學徒被訓得面紅耳赤,低著頭,手里拿著個游標卡尺,委屈得都快哭了,小聲嘟囔:“牛主任,我……我就是按圖紙尺寸來的……”
“按尺寸?光按尺寸就行啦?”牛大力更來氣了,“那還要俺們這些老家伙干啥?都去看圖紙得了!”
類似的情景,在林烽巡視其他車間時也時有發生。老張那邊抱怨新來的學徒連磨個鉆頭都掌握不好角度;精密零件車間的陳工也私下跟林烽提過,有些年輕工人對量具的使用和保養意識淡薄,影響了測量精度。
“廠長,這么下去不行啊,”一次廠務會上,老張憂心忡忡地說,“咱們這幫老伙計,手藝是有點,可也不能掰成八瓣用。眼看著新技術、新設備越來越多,光靠我們幾個老家伙手把手教,累死也教不過來,還耽誤生產。得想個長久的法子,讓手藝能傳下去啊!”
牛大力也難得地正經起來,撓著他的大腦袋:“是啊,廠長。俺這暴脾氣,一著急就吼人,可吼完了,娃子們還是懵懵懂懂的。俺也知道不對,可這手藝活兒,有時候真不是嘴上能說清楚的……”
林烽聽著大家的訴苦,心中那個醞釀已久的想法越發清晰。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座的各位老師傅和年輕骨干,語氣堅定地說:“同志們,你們說的這個問題,是關鍵問題!咱們兵工廠要發展,不能只靠幾根‘臺柱子’,得形成一片‘人才森林’!老話說的好,‘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那是舊社會的陋習!在咱們革命的兵工廠,應該是‘教會徒弟,壯大隊伍’!我提議,在全廠正式推行‘師徒制’!建立一套技術傳承的長效機制!”
“師徒制?”眾人一聽,議論紛紛。這詞兒不新鮮,老祖宗傳了幾千年了,可具體怎么搞?
“對!師徒制!但不是過去那種磕個頭、端杯茶就完事的老式師徒。”林烽解釋道,“咱們要搞的是新式師徒制,有組織、有協議、有標準、有考核、有激勵!”
他詳細闡述了自己的構想:
“第一,明確師徒關系。要求所有具有五年以上豐富經驗的老師傅、老技工,每人至少帶一到兩名徒弟,重點培養那些有潛力、肯鉆研的年輕工人。這不是請求,是任務!是革命工作需要!”
“第二,簽訂‘師徒協議’。”林烽讓趙永強把事先草擬好的協議樣本發給大家,“這協議,不是賣身契!而是要白紙黑字,明確師傅的教學內容(比如某個工種的核心技能、絕活竅門)、教學進度安排,以及徒弟的學習目標和考核標準。雙方簽字畫押,嚴肅認真!”
“第三,定期考核,嚴格把關。廠里每個月組織一次‘徒弟技能考核’,由技術科、車間主任和老師傅代表組成考核小組,按照協議里的標準,檢驗徒弟的學習成果。不合格的,師傅徒弟一起分析原因,限期改進;優秀的,就要大力表彰!”
“第四,建立激勵機制。不能光讓師傅們無私奉獻。對于考核優秀的師徒,廠里要給予實實在在的獎勵!比如,獎勵一套精良的工具套裝,或者發放額外的技術津貼!要讓技術好、教得好的師傅,既有面子,也有里子!讓學得快的徒弟,有奔頭,有干勁!”
林烽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會場上頓時炸開了鍋。
老張首先表示支持:“這個辦法好!有了協議,俺就知道該教啥,啥時候教到啥程度,心里有譜了!不用再東一榔頭西一棒子!”